兩人在植物園繞了一圈。過了午後最炎熱的時刻,山上的風轉大,厚雲快速聚攏,空氣中彌漫著降雨前的潮氣。
“差不多應該下山了,我訂了餐館。”
彌雅試著活躍氣氛:“如果是什麼高級餐廳,我大概會因為不知道怎麼用餐具被趕出去。”
蘭波配合地微微一笑:“是一家回遷聯邦的僑民開的家庭餐館,菜單上有不少經過改良的異國菜,那裏的餐點總能讓我想起在海外的日子。”
“那麼我就期待一下。”
他們是當天晚餐的第一批客人。
這間家庭餐館氛圍奇妙,明亮橙色的牆麵油漆顏色愈發襯托出家具的陳舊。老板娘與丈夫拌嘴的聲音從半開放的廚房中傳來,彙入逼仄店麵流淌的喧囂潮湧之中。桌椅擺得很近,每一桌都滿員,但沒有客人朝鄰桌打量;好像每個人都在說話,但誰都聽不清另一個誰在說什麼,也沒有人在意。食物非常美味,可能是彌雅生平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但具體吃了什麼她也沒有留意,就像她記不清在餐桌上和蘭波都聊了些什麼。連店名都像卡在舌尖吐不出來的故知名字,轉過一個街角就開始變得模糊。依稀是某種香料,羅勒,迷迭香,芫荽,百裏香,牛至,鼠尾草,似乎哪個都不是。
宛如一場令人懷念的舊夢。
可能並不是這家餐館有什麼致幻的魔力。彌雅想。這隻是因為她已經不由自主開始以過去式看待現在的每一秒。她同時站在將來的某一刻往回看當下,而那個時候結局已經寫好。那個吻揭開了遮蔽殘酷真相的帷幕。有什麼阻止蘭波以她想要的方式愛她。結束的開端正徐徐鋪展,這認知鑽進彌雅的皮膚下麵,隱隱作痛。明明最糟糕的還沒到來,也說不準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依舊有種在水中試圖呼吸般的無力感。
如果沒有索求那個吻就好了,還能糊弄過去。彌雅懊悔地咬住嘴唇。但業已發生的無法改變。
回程途中開始下雨。
車載廣播裏說,今年夏季的一號風暴正在接近,來得比往年要早。
某個路口的紅色信號燈分外頑固,遲遲不肯改變,彌雅不再盯著玻璃窗上的水痕,冷不防打破沉默:“我什麼時候出發?”頓了頓,她補充,“我說的是交流項目。”
蘭波將廣播音量調小:“7月的最後一周,還有差不多一個月。”
“下周日就是畢業典禮,那之後我該去哪裏?”
“索默太太已經同意讓你繼續寄住下去。”
“喔。”
窗外被雨水打濕的街景變得熟悉,車程隻剩下最後一小段。彌雅抓著車壁上的把手問:“你呢?之後還是繼續在萊辛當教官?”她沒有看蘭波,麵朝玻璃窗的動作泄露出緊張。
蘭波顯然早為這個問題做過準備。令他驚訝的反而是彌雅拖到現在才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