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長明莊的燈火盡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已鐫刻進這裏的每個樸實的村人的心中。今夜皓月當空,清柔的夜風夾帶著皎潔的月光籠罩著這寧靜而詳和的村落,又並了穿過村落的孱孱溪流,清澈的溪水在月下閃著微光;村落外的無盡大山,山中百年及至千年老樹參差而立,樹葉隨晚風“嘩嘩”作響。是寧靜的夜。
突然,“啊。”一聲響。餘越猛然從床上坐起,渾身已然被汗水浸濕,那夢中帶來的還未消散的凝懼使他大口喘氣不止。又是這樣的一個夢,在夢中仿佛麵對著一片如血液彙聚成的無邊際的紅色的海,而自身便置於這血海之間,這海如隨同心髒般的連動的感覺,時而洶湧澎湃幾乎要將自身淹沒,口鼻都不能呼吸;時而波瀾不驚。但自那之中傳遞而來的絕望,苦悶,掙紮的聲音使餘越覺得畏懼;而後又感受到的怨恨,殺戮,渴血的欲望使他驚恐不已。他想要離開,可雙腳已被血水漫上,無法掙脫,血水形成洶湧的大浪向他拋來,瞬間便被淹沒。
良久,餘越回過精神來,他透過窗子看見窗外正中掛著一輪明月,潔白如玉,那如玉的月光便又透過窗子照進他那的低矮的泥房之中,因為木欄柵的阻礙便形成破絮般投在地麵。“但願沒有將父母親吵醒。”他喃喃自語。朦朧的睡意被夢魘驚得全無,他下床穿衣,借著月光來到門前。他開開板門,邁步在深夜中走出,來到門前已被如銀月色灑滿的院落中。
餘越來到院落中央站定,此時正值入秋,他任憑清冷的山風劃過臉龐,淩亂自己的長發,也使月光盡量灑上自己的身體。他喜歡安靜,而這份安靜也隻有夜深人靜時才能來陪伴他。
“嗷嗚…。”仿佛被人吵醒了美夢般的一聲略帶不滿的輕輕嘟囔從院子一角的僻靜處傳來,接著是“沙沙”的響了幾聲後,襯著月光可以看見一隻灰色的小狼身高約略一尺不足,而卻搖著尾巴,托著舌頭向餘越奔過來。
“小呆。”餘越輕聲呼喚。這隻小狼是他去年打獵時,在一個山洞中發現的。那時它幾乎快餓死了,而且還未斷奶,餘越想許是它的母親外出尋食物時遭到不幸罷,便因可憐將其抱回家中。那時它還小,吃不得硬食,便常常到隔壁王二叔家的剛下過崽的*那兒擠奶給它喝。所幸存活了下來,此後餘越外出打獵時便都帶上它,小呆那靈敏的嗅覺使他曾幾次避過不必要的危險,也更容易發現野獸的行蹤。一年來這一人一狼已培養出極深的感情和極大的默契。
餘越蹲下身,小呆便躥進他的懷中。“沒想到把你吵醒了,”他的話略帶歉意。“嗚嗚,”小呆看著餘越,仿佛在疑惑為何主人半夜還在院中。
餘越摸了摸它的頭,站起身,看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思緒又回到了那個夢中。他清楚的記得,上一個夢是在三年前,當他還是十四歲的時候,雖然時隔三年,但那種景況使他難以忘懷。同樣的血海,同樣的掙紮和絕望,同樣的殺戮和怨恨……這和夢暗示著什麼,還是純屬偶然,他不清楚。但他知道這一定有異樣,而這異樣帶給他莫大的好處。因為十四歲前,他體弱多病,氣短體虛,別說打獵,即使幹點莊稼活都吃不消。但自從經曆那次夢幻之後,體格漸漸強健起來,飯量也大起來。最匪夷所思的是腦海中竟有莫名的招式,或者說是一些動作在演變,使自己禁不住要去付諸現實。此後餘越每天早上雞未鳴曉便起身,在院裏將這些招式加以演練,三年來從不間斷。他覺得這和異樣帶給他莫大的好處,就是在打獵時的搏鬥中可以發揮巨大的妙用,因此,村裏隻有他才能帶回來大山中的連經驗老道的獵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凶猛的野獸。最近他又發現就在不斷演練這些招式的過程中,體內出現了一種奇異的力量,像是流淌在體內血脈中的暖流,不僅可以補充枯竭的體力,還能使自己達到更大的爆發。上次在山中遇到的一隻成年烈熊,正是依據這種力量才未喪身它的爪下,並打跑它……。餘越搖了搖頭,不再想下去。
他蹲下身,“回去吧,小呆,明天還要早起呢。”小呆從他懷中跳下,跑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看,“嗚嗚”地輕喚了兩聲後終是向院落僻靜處的陰影裏跑去了。
餘越起身向著月亮,默看了一會兒,便閉上了眼。他又升騰起了那種念想,如溪水渴望流向海洋,如火焰渴望燃燒發熱,他極欲將在腦海中閃爍著的招式演練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順著心念所想,先是右拳揮出,還未臨歇,左腳便已跟上,力道之強,隨身體擺動的氣流,卷起枯葉,使之升騰在身子四圍,不斷旋轉,漸入高空;草木無不搖曳,嘩嘩作響,左右傾斜擺動。拳頭之猛之迅捷,如同白蛇吐信;腳法之強之剛烈,如同怪蟒翻身;騰躍時幾可天外摘星,衝刺時如流星趕月。在不斷演練招式時,體內的暖流在血脈中流淌,不斷補充消逝的體力。
半刻鍾後,餘越站定了,長長呼了一口氣。草木停止擺動,枯葉漸漸落下,一切如常。遍身舒坦,渾身輕鬆,仿佛剛才的一切並未有使他的氣力衰竭,反而神清氣爽。
他仰麵再望高天,月亮已隱入雲層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