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集(2 / 3)

老張問:我聽說省城不少舞場風氣不好,常常鬧出事來。

老李:放心,我到過省城的不少舞場,就數省城體育館那裏的氣氛最熱烈、也最健康,市裏曾關閉過不少的舞場,可這個舞場,年年被評為市裏最文明舞場之一。

老張興奮地:好吧,我好久都沒跳過舞了,去跳吧。

白天,省城體育館舞場購票處。

老李和老張站在購票處窗口。

鏗鏘的音樂聲從地下舞場傳出。

老李掏錢買了兩張票。

白天,省城體育館地下舞場。

老李、老張下樓梯進到舞場。

在昏暗的燈光下,場上一兩百人正隨著《我是蒙古人》音樂翩翩起舞。

老李拉著老張的手:來吧,我們倆跳吧。

老張膽怯地:我隻會跳女步,不會跳男步啊。

老李:我帶你嘛。

老李以嫻熟的舞步帶著老張在場上穿來穿去。

老李一邊跳一邊對老張:來這裏跳舞的很多是附近幾個大學、科研單位、醫療部門退休下來的老教師、老科技人員、老醫護人員。

老張:我看得出,來這裏的人不是很歪的。

老李伸出一隻手指著一個坐在場外觀看、滿頭銀發,佝僂著背的老翁對老張:那是一個空軍司令,據說二十年前就在這裏跳舞了,那時他已七十多歲,到現在他可能九十多歲了吧。

老張有些不相信地問:真的啊?

老李:真的,不哄你。我認識這裏一個老大姐,她對我說這個空軍司令常常邀她跳,他特別喜歡轉圈。

老張:你跟他跳過嗎?

老李:我不敢跟他跳。

老張:為什麼呢?

老李:他太老了,我怕他站不穩跌到我擔不起責任。

老張:他家屬呢?怎麼不陪他來?

老李:不曉得他有沒有家屬,隻曉得每天都是小車送他來,小車接他去。幾乎天天都如此。

老張:九十多歲的人還這麼迷戀舞場。

老李:跳舞像抽鴉片煙——有癮的。你說像他這個年歲還能幹什麼?即使不能跳,每天到這裏來坐坐、看看、聽聽音樂,也是一種消遣、享受嘛。

《我是蒙古人》一曲終了。

又一曲《我們的母親叫中國》響起。

老李:跳發熱了,把衣服脫了吧。

老李說著脫下外衣放在觀眾席上。

老張也脫下外衣放在觀眾席上。

老李牽著老張的手下場。

一個滿頭花白、身材臃腫、衣冠楚楚的老者摟著一個年輕女子跳到老李和老張麵前。

老李拉著老張越過老者和年輕女子後指了指旁邊的老者對老張:這男的是一個大學教師,前幾年老伴死了,他到這裏來跳舞是為了找個老伴的。

老張問:找到了嗎?

老李:不知道。他的要求太高了——自己已七十多歲還隻想找三四十歲的女子。

老李和老張跳到舞場的一角。

一個個子精瘦、頭發已脫頂的老男人緊抱著一個中年女人在黑角裏打轉。

老李瞟了眼老男人對老張:這人是個個體老板——大家叫他“老怪物”。

老張問:為什麼叫他“老怪物”呢?

老李:他總想在跳舞時揩女人的油。好多女的都不和他跳。

老張:我也不會和這樣的人跳。

老李:也沒啥,跟他跳時,他若把你往他身邊拉,你展勁推開他就是。

《我們的母親叫中國》一曲終了。

強烈、激越的迪士科音樂響起。

老李對老張: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

一些人人站在場中隨著音樂扭動著胯部。

一些人麵對麵排成排跳著32步。

老李對老張:走,我們到鏡子前去跳。

老李把老張帶到舞場最裏端的壁鏡前。

不少人對著壁鏡隨心所欲地扭著、跳著。

老李開始隨著音樂一邊扭動著腰肢一邊對老張:我來這裏最喜歡的就是中場休息……這個時候你可以自由自在地亂舞、亂跳。在這裏沒人會幹涉你,也沒人會笑話你。跳得出了一身大汗後,回到家裏衝一個熱水澡,整個一天都感到格外精神、舒暢。

老張學著老李的樣隨著快節奏的迪斯科音樂亂扭著腰肢。

白天,省城體育館舞場外。

老張和老李手裏拿著外衣,揩著汗水從舞場出來。

老李問老張:感覺怎樣?

老張高興地:有一種從沒有過的解放感、釋放感。省城與縣城人們的觀念形態就是不一樣。在這裏人們可以隨心所欲幹自己想幹的事、隨心所欲說自己想說的話。就是衣冠不整上街去遛達也不用顧慮有人會對你評頭論足。

老李:是的。省城天地廣大,人海茫茫,即使住同一個院子、同一棟樓、甚至門對門的人都可能互不相識,誰來管你做什麼啊。

老張:在那個扭曲人性的“非常年代”,即使是想唱也隻有“八個樣板戲”可唱;即使想跳也隻有“忠字舞”可跳。改革開放了,人們可以放開地唱,縱情地跳了,可我們縣的那些人仍被傳統的封建保守觀念禁錮。那年吳省長到我們縣,就因為和幾個年輕女孩子跳了幾曲舞,就被一些人添油加醋地寫“禦狀”告到京城,你說,省長跳跳舞都遭此厄運,誰還敢縱情自己?

走到體育館露天茶園。

老李指著露天茶園提議:我們坐坐吧。

老張:好的。

白天。省城體育館露天茶園。

老李和老張在一張茶桌前坐了下來。

茶園服務生走過來:請問二位要什麼茶?

老李:兩杯菊花茶——加冰糖、紅棗、枸棘。

茶園服務生一邊記著一邊答應:好的。

茶園服務生走了。

老李:哎,你我兩個都把時代生錯了。

老張:是啊。我們那個時代隻有共性沒有個性,誰要有個性必然遭來非難、甚至厄運。我在行政機關搞了那麼幾十年把“自我”都丟得差不多了——一舉手、一剁腳都要謹慎小心,連穿什麼衣服、留什麼發型都要三思而行,否則會遭來非議。

老李:現在是鼓勵個性張揚、個性發展。如果我們年輕時遇上的是現在這個時代,我肯定不會去顧及這樣那樣的什麼影響和他謝民誠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地過下去。

老張:你現在和他離婚也不為遲啊,怎麼不離呢?

老李:哎——都是因為兒子嘛,所以沒離。

老張問:為什麼呢?

老李:兒子一直不同意我們離婚。

老張:你兒子的觀念還那麼陳舊?

老李:他不是陳舊,他是不願看到一個四分五裂的家。我自己也想,都熬到這把年歲了,還想什麼?就這樣子過吧。

老張:你也太委屈自己了。

老李:有什麼辦法?為了孩子我們當大人的就作點犧牲吧。

老張:你這個犧牲也付出得太昂貴了點吧。

老李:是的。有時想來,太不值得——生命是自己的,人來到這世上,首先得為自己活著才是,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果人不為己,就違背了常理,違背了常理天都要誅你、地都要滅你。

老張笑道:你原來是這樣理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的。

老李:是的。但我們這一代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毛澤東的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再說到我們這個年歲的人重新組織家庭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看到不少再婚的家庭,幸福如意的不多。我何必“舊傷痕上再加新傷痕”呢?

老張:是的。再婚的家庭不僅麵臨幾十年形成的性格、情趣的適應問題,如果雙方有孩子,還麵臨如何處理好與對方孩子的關係問題,財產分配問題等等。

老李問老張:你的家庭美滿幸福吧?

老張:一般吧,既沒有你那麼不幸,但也談不上好美滿幸福。

茶園服務生用托盤端來兩杯菊花茶分別放在放在老李、老張麵前。

老李從錢袋裏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服務生。

老張忙從手提包裏掏出十元也遞給服務生:收我的,我的不用補。

茶園服務生將老李的一張百元鈔票退給老李,接過老張的十元拿著托盤轉身走了。

老李將一張百元鈔票裝進錢袋裏問老張:你丈夫對你好嗎?

老張:我丈夫原來對我不錯,可現在卻不冷也不熱的。

老李:怎麼的呢?

老張:不曉得的,可能是他工作太忙了吧,也可能是我老了沒有魅力了吧……

老李:你愛人我認識嗎?

老張:也許你認識,也許你不認識,我和他耍朋友時你已不在縣裏了。

老李:啊——那你女兒呢?是在讀書還是參加工作了?

老張:女兒大學畢業出來已快一年了。

老李:在哪工作呢?

老張:現在北京。

老李:幹啥呢?

老張:幹啥?

老張猶豫片刻:在……開餐館。

老李感到很意外地問:什麼?大學出來去開餐館?

老張:是西餐館。你也感到不理解嗎?開始我也是不理解、很反對,但是後來我慢慢想通了,而且覺得孩子的選擇沒有錯。

老李問:她在大學是學什麼的?

老張:她是學建築設計的。

老李:可惜了她的專業。

老張:也沒可惜。她們西餐館的設計裝修都是他們一手自己搞的,她外語不錯,與老外客人很容易溝通。

老李:也倒是,生意好嗎?

老張:還可以吧。

老李:隨著中國的門戶大開,外國人大量地湧入,西餐業將會越來越火爆。

老張:我那女兒是個很有個性、獨立性很強的人,什麼事都不要我們過多管她。

老李:好啊,這樣的孩子有出息。

老張:就是錢沒掙到幾個卻大把大把亂花錢。

老李: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我那兒子還不是這樣的。

老張:你兒子有好大?在哪工作呢?

老李:30歲了。中學畢業後就保送到美國留學,畢業後在美國的一家企業工作。

老張:看來你的兒子才是真正有出息啊,成家了嗎?

老李:沒有。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他說男的三四十歲成家都不遲。你女兒呢?成家了嗎?

老張:沒有。耍了個男朋友,但我不喜歡。

老李:為什麼?

老張:那男孩和她一樣大、顯得幼稚、不成熟,我不喜歡。我覺得婚姻還是男的比女的大幾歲好。像我和我們家那口子,我就比他大,更多的時候是我關心他,他卻不知道疼人、關心人。

老李:這也不能以偏概全,謝民誠就比我大,可他哪點疼過我、關心過我。他隻要不象謝民誠在外沾花惹草對你不忠就好嘛。

老張:這個就說不清楚,他在外,我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他,退一萬步,我即使把他背在身上,他要給人眨眼你還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