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聲音,隻有壓抑的、微微顫動的肩頭……
第54章
任勇來找周海鋒的那天,周成在牢中被打了。
監獄裏多名犯人衝突,周成在混亂中被殃及打傷。一把年紀的老人,又是病殘的身體,經不起,倒下了。任勇請了醫務來看,如果脊椎的病qíng再嚴重下去,一兩年內就有癱瘓的可能。
周海鋒不能眼看著他爸被這病拖垮在牢房裏,監獄裏有趙銳托過的人,周海鋒去監獄的那兩天,這人也跟周海鋒說了實話,周成表現好,考慮明後年的假釋名單裏就有他,但是假釋名額是有限的,而且在中國這種人qíng社會,有些東西不能放到台麵來說,有突出表現的不止周成,名額就那麼幾個,能不能輪到周成,這個誰也不能打保票。
最後這人對周海鋒說,如果他在部隊能拿到個軍功,他作為軍轉gān部,在爭取名額的時候有個說頭極力力爭,考慮到他們家特殊的qíng況,兄弟倆一個是烈士一個現役立功,周成本人又已年老多病,再加上趙銳的活動,在為周成爭取假釋名額時,將有更多的勝算。
“但是一定要快,時間長了,拖個兩三年,你父親那時候的qíng況就難說了……”
單軍想起了演習叢林中,周海鋒赤紅著眼睛抓著他的肩膀:我等不了,我等得起,他也等不起……!
單軍收緊了手臂,肌ròu盡張,抱緊懷裏的脊背。
山坡上的微風裏,單軍低聲說,這個周末,我們去看他。一起去。
……
監獄在遠離這個城市的郊區。
單軍見到了照片上的人。那和照片中挺拔、健朗的模樣已經判若兩人,花白的頭發,佝僂的脊背,蒼老的麵孔。
單軍看著,也心裏一酸。
周海鋒當兵後,周成第一次看到他帶著朋友來,周成很高興。周海鋒說,爸,他是單軍。
周成憔悴的麵容都舒展開來,不停地說,孩子,小鋒在部隊,就請你們多照應了。
單軍說,叔叔,您放心。我會照顧好海鋒。
探監室外麵,單軍靜靜出來,留周海鋒和父親單獨說話。
他向裏看了一眼,確定裏麵的人沒有注意,走到車邊,拿出了藏在後備廂裏的一袋袋東西,jiāo給獄警,請他們送進周成的監室。
離了探監室一段距離,單軍對著獄警,停住了腳步。
“我找劉獄長。我姓單,約好的。”
回來的車上,周海鋒一言不發,沉重的心事壓在他的心上。
回到連隊,單軍給警衛連的高連長塞了包煙,打了聲招呼,說晚上有事兒請周海鋒出來幫忙,一時半會回不去,要晚歸宿舍了。高連長一口答應,推著他的煙說,軍軍你這是gān什麼,一句話的事,哪還要這樣,當不起當不起。
單軍還是把煙塞他手裏,說他是我哥們兒,以後要你費心,算我提前謝你老哥。
高連長被他一聲老哥喊著,受寵若驚地收下了。
單軍叫出了周海鋒,說,帶你去個地方。
在那個高高的水塔下麵,單軍抬頭望著那高聳入雲的頂端,對周海鋒說,敢不敢跟我上去?
這個水塔,在方圓數裏,是當時最高的建築。
出於軍事防務要求,這個軍區大院的周圍不能有過高的高層建築,筆直的水塔就成了高度的中心。
水塔上有軍區大院的號角,每天嘹亮的軍號聲就是從這裏響起,散向四麵八方。
這城市一個著名的作家曾在他的小說裏描寫這個水塔,在作家富有想象力和文學意象的筆下,它襯著天空壯麗的天幕,背後是朝陽的萬道霞光,是那一代人所經曆過的紅色時代的標記,後來年代的人已經難以體會的qíng結,留在了他們的青。
單軍是在這個水塔下長大的。這是他童年的陣地。小時候,每個軍區大院的男孩都拿這個水塔打過賭,你敢上去嗎?你敢我就敢!
可是每個孩子嘴上都凶,卻沒有人真正敢上去。它太高了,隻爬上十來米,腿肚子就能發抖。
單軍上去過。卻沒和任何人說。
沒有人知道他爬到過頂上,連王爺也不知道。
現在,他帶著周海鋒,從水塔內部中空的樓板爬上,在最後的二十米,是在水塔外圍光溜溜的牆體上,抓緊鐵圍的簡易護欄,在高空的大風中,踩著懸空的鐵板,淩空爬上高高的塔頂。
當周海鋒站在了頂上,被大風chuī拂,眼前打開了一個豁然天地,整個城市都在腳下。
璀璨的燈光在腳底飄浮,遠處巍峨的群山,江麵上大橋流動的燈影,如同橫臥的光帶,頭頂藏藍色的天幕鋪著厚厚的雲層,流動的雲的飄動,都近得伸手可及。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城市有這樣的美景,在這裏俯瞰,宏大的軍區大院也變得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