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鬼恍然大悟,指著老柳道:“對啊,我怎麼都給忘了,你那口棺材我還沒上漆呢!”
“麻煩你現在別說冷笑話,”老柳眯著眼瞪了槐鬼一下,不再與他胡扯,掉臉問安眉道,“我有辦法救他,隻是這代價太大,又需你作犧牲,我須得再問你一次,你當真願意?”
安眉跪在雲中連連點頭,俯首對著槐柳二鬼一拜:“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的。”
“好,很好。”老柳點點頭,駕著雲稍稍落後於槐鬼和安眉二人,麵色才倏然慘白。
第四十九章
自刑場上匆匆回家,苻府上下盡是一片哀淒之色,苻公麵色鐵青地下令,命仆從將澄錦園的箱籠細軟一律抬到院中焚燒。連日來纏綿病榻的苻夫人聞訊趕到澄錦園,卻搶不過一意孤行的丈夫。
“他好歹是你的兒子,你又何必做絕,這些遺物留著給我做個念想,都不行嗎……”苻夫人攔在苻公麵前,哭得幾乎要肝腸寸斷。
“我沒他這樣的兒子,”苻公冷眼看著妻子,硬是將袖子從她手中拽出來,兀自站在庭中耿介放言,“今天燒了這些,從此以往,我沒他這個兒子!”
“你好狠的心!往日你那樣嚴厲對他,我何曾阻攔,早知你如此無情,我就該一直護著他,也好過你斷送我兒子的性命!”苻夫人一邊哭罵,一邊扯著丈夫的衣襟又抓又唾,直到哭昏在地上。婢女們慌手慌腳地將她扶進軟轎,庭中霎時亂作一團,惹得苻公怒火更熾。
“你護得他還少麼!孽障闖下彌天大禍,苻氏滿門都險些不保,這些東西還留著做什麼!不如一把火燒了求個幹淨!”苻公氣急敗壞地在院中大罵,這時苻長卿的筆墨紙硯都被仆人搬來擲在地上,一卷手稿隨著散落的物件滾到苻公腳邊。他低頭一看,發現上麵寫著“北荒記略”四字,不禁心念一動,將手稿拾起打開。
原來紙上所書,正是自己在涼州任職時記錄的塞北風物。苻公知道自己的筆記原稿在突厥散佚,卻沒想到兒子會將它重新謄寫一遍,其中隱含的拳拳之心,迫使他苦苦壓在心底的劇痛,瞬間再度翻上心頭。
他匆匆將手稿往後翻,直到在自己原稿的結尾處,看見這樣一段話:
“嘻!餘少時背誦典籍,數日可成,到而今亦隻字不忘;反觀家父筆記,餘手不釋卷誦讀月餘,差可強記八九,何也?可知家父之學與聖賢之書,委實相差千裏,嗚呼哀哉,撫膺竊笑!”
苻公對著這一紙的嬉笑之言,一直強撐的麵孔終於無法不動容——這就是他的兒子,他與他的兒子,連平心靜氣的對話都沒有幾次,又何曾見過他這樣頑皮的麵目。多年的父子為何會相處到這個地步,他明明,他明明就認定他是自己最出色的兒子!
苻公一瞬間愴然淚下,強撐著往下看,原來苻長卿在謄寫完父親的手稿後並沒有收尾,而是徑自往下寫了自己在突厥的所見所聞,最後又以這樣一段話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