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第八日,王氏的娘家人進京了。

王舅父外放數年,如今任期滿已滿,近日要回京述職,家眷先行一步回來,王氏早就想家人得厲害,早早來告知明蘭。說是過兩日待王老太夫人安頓好後,闔家去拜見長輩。明蘭為難了好一會兒,隻能期期艾艾的去跟顧廷燁說了,然後眼巴巴的望著他。

顧廷燁麵上故作淡然道:“後日我早些回來,我們一道走,團哥兒太小,先不過去了。”

“多謝侯爺。”

明蘭就等著他這句話,她原就不想把團哥兒抱過去,可又不想自己做壞人,這句話他來說再好不過了;想著便歡歡喜喜的過去抱著他的胳膊,把腦袋挨了過去。

顧廷燁看了她一會兒,側過頭,心中暗歎一聲:她便如一個孩子,很誠懇的認錯,老老實實的受罰,很可愛,很乖巧,可她心裏並不知道錯在哪裏,甚至也不願改正。

肩臂上柔軟馨香,她笑麵如花,他心裏很喜歡,不自覺的就伸臂攬過她的腰,忽然,他很沒出息的想——這樣也好,就這麼過吧,較什麼真呢。

到了後日,明蘭照舊又去邀了邵氏,她也照舊搖頭,歉然微笑道:“你與二弟去罷,待那小姐倆放學回來,咱們三個一道吃飯。”

大約在小秦氏手中過慣了低調日子,又或者深知顧廷煜兄弟倆的素日恩怨,邵氏在澄園裏十分本分,年輕寡婦是非多,平素除了自己娘家,她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加之明蘭生產那日,她不曾施以援手,之後見到顧廷燁夫婦更是惴惴,愈發謙和小心。

明蘭一歎,柔聲道:“那兩個丫頭便托給嫂嫂了。”

其實她並沒有怪她,這世上有幾個無私的,大多是先考慮自己罷了。

顧廷燁換下朝服,明蘭特意為他挑了一身繡暗紋海棠的墨藍蜀錦緞袍,然後自己也著意打扮jīng致,夫妻倆才出門。

王家老宅雖不大,但地段比盛家還要好一些,離皇城不過半個時辰的車馬,是以很快便到了,門口的老仆吊著脖子等了許久,一看馬車上的玄漆徽記,便知是寧遠侯府的盛家姑爺,趕緊恭敬的迎他們夫婦二人進去。

進去時,發覺盛家眾人已到了,盛老太太坐在一個白發老嫗身旁,老爹盛紘恭敬的侍立一邊,滿麵笑容的說著話,周圍或坐或立了一圈人。

上前磕頭行禮後,那老嫗連忙抬手叫明蘭和顧廷燁起身,盛老太太笑眯眯道:“說起來,老姐姐這還是頭回見六丫頭呢。”

站在一旁的王氏不自然的挪了挪腳尖,王老夫人不以為意,拉明蘭到身邊,仔細看了:“嗯嗯,果然是個整齊的孩子。老妹妹真是好福氣。”

這個所謂的外祖家,其實明蘭一個都沒有見過,這回初見,側過臉細看,發覺王老夫人雖年事已高,卻鼻梁秀致筆挺,眉目端莊,與康姨媽甚像,想來年輕時是個標致的美人,相比之下,一旁的王舅母便遜色許多,神態嚴肅,不苟言笑。

王表兄,單名一個佑,生得倒和王氏頗像,四方麵孔,口鼻皆闊,蠻敦厚的一個年輕人,自然還少不了明蘭的老熟人,嫁作王家婦的康元兒表姐。

此刻她正用倨傲的目光挑剔這明蘭的打扮,從她腕子上的青金雙環翡翠鐲,一直看到她頭上的白玉鑲金絲偏鳳釵,這支鳳釵是以七八片羊脂白玉用赤金絲攢成,不論價值,光手藝便非同小可,要將整塊羊脂白玉打磨如蟬翼一般薄,據說是已失傳的前朝技藝。

康元兒心口泛酸了好久,才努力控製住不開口。

明蘭不去理她,轉身朝允兒道:“表姐,你回京了?”盛長梧真是個好老公,也不知怎麼找的借口,才把老婆從老家弄回來的。

康允兒看了眼前頭的康姨媽,上前握住明蘭的手,滿麵羞愧的低聲道:“好妹妹,年前那事……都是我娘的不是,你,你……別往心裏去了罷。”

明蘭微微一笑,轉言道:“今日梧哥哥怎麼沒來?”

允兒道:“這陣子他被調派西郊大營,每半月才能回來一次。”她見明蘭不肯接過她的話,知她還在生氣,心裏十分難過。可生母再錯,那也是生母。

“五姐姐也來不了。”明蘭她知道她的心事,但她不打算因為康允兒而原諒康姨媽,便又扯了個話題,“近日文家一位伯父過世了,她跟著去鄉間吊唁了。”文炎敬的外放基本定下了,最近如蘭對婆家十分乖順,就怕出個意外,她又走不了了。

王老夫人對顧廷燁柔聲道:“我托大,叫侯爺一聲外孫女婿,以後也是自家姑爺了。”

顧廷燁坐著側身,雙手輕輕一抱:“老夫人安好。”

王老夫人微微不悅,適才見禮時,他叫盛老太太為‘祖母’,見了自己卻叫‘老夫人’,分明見外;側目過去,見兒媳婦目光一閃,然後朝自己長女看了眼。

康姨媽正氣憤憤的站在那裏。

王老夫人心中暗歎,她自然知道長女與侯府的糾葛,從進來到現在,明蘭與顧侯連聲‘姨母’都未曾叫過。她實在不理解自己的女兒,這種並無血脈相連的親戚,兩邊更要客客氣氣的才是,否則,人家何必非得理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