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這麽重?”垂下了眼喃喃自語,額前的發披瀉下來,更看不清表qíng。
“下去吧。”起身徑自從元寶身前走過。待得他走遠,元寶才敢慢慢抬起頭,背上早濕了一層。而那個方向,正是通往酒窖的。
幾十年過往無痕,當初特特送來的十多壇酒還餘下不少。細心地一壇一壇數過,又反過來再數一遍,少了一壇。
有誰能在狐王府中出入自由,又這麽覬覦著他這些酒?答案不言而喻。偷慣了別人家的,他終於偷到自家人頭上來了。
不覺得心疼,卻被勾起了心中深藏的回憶。
取來酒盅滿滿倒了一杯,酒液過喉,滿口生津。
從前從前,百年如同一日,一日又如同千年,無風無làng也無悲無喜。láng王的酒宴上有人大膽說出一句“狐王才是真絕色”,藍衣金扇,一看便知是生平最鄙薄的紈!子弟。也唯有紈!子弟才最擅用溫柔,無聲無息地續上一杯茶磨上一碟墨,再送上一張善意體貼的笑臉,些微溫暖就輕而易舉地滲進了冰封千年的心。起風的夜裏回到家,有人在一室昏huáng中回過身來相擁相抱,“去哪兒了?怎麽涼成這樣?”話裏也滿是暖意。屋外的夜露霜寒就完全地遠去了,原來這就是相守的幸福。
喜歡或者不喜歡,都說不上來,沒去想。隻當是貪戀他的那一點溫暖,再qiáng悍的人也終會在心中小聲地企盼會有人來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上寵。
烏骨簪、竹紙扇、花燈夜,橋那邊的老漢扯開了宏亮的嗓子喊:“瀾淵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這邊?你家相公尋你來了。”一霎那失神,還真仿佛是兩qíng相悅恩愛qíng濃。
再抿一口酒,細細去品,其實甜中是微微帶著苦的。
怎麽可能?薄幸的太子與冷qíng的狐王。那個人太濫qíng,每一個人,哪怕隻是一夜露水qíng緣,也能柔和了一雙墨中透藍的眼一往qíng深地說“喜歡”,好廉價的真心,太過不叫真心。
瀾淵,你我不過是一樁jiāo易,我予你歡qíng,你予我溫qíng,各取所需,兩不相欠。休要說什麽真qíng不真qíng,大家都是一樣,誰起了真qíng誰就失了資格。
瀾淵,你打得好一手如意的算盤,幾句喜歡幾句想念就想平白無故來討一顆真心,憑什麽?
百年足以遺忘太多往事,一夢醒來,為什麽你竟還能淒楚著眉眼來要我相信?二太子送來的補藥,二太子送來的美酒,二太子跟在籬落少主後頭到處賠禮,二太子把金剛罩送了來還不敢聲張……二太子、二太子、二太子……元寶說、墨嘯說、誰誰誰說……都圍著他張口閉口地“二太子”。獨自登樓遠眺能看見遠處小小一座院落,百年來二太子一直住在裏頭,天帝下詔叫他回去也不肯……
這般如影隨形地附著他,到哪兒都逃脫不了。
抓起杯來狠狠灌下,寒玉的杯盅將酒液鎮得冰涼。
瀾淵,你憑什麽要我相信?又憑什麽你要我就一定要給?
勾起了嘴角衝自己譏諷地笑,話說得硬氣,可是偏偏啊,就上心了。連自己都不知是什麽時候,鬼使神差,自作孽。
“王,長老們來了。”元寶在門外通報。
放下了酒盅站起身,笑容也斂了,心思也平了:“好。我這就來。”
瀾淵,數百年真真假假地糾纏,做戲也好,玩笑也好,累了,也乏了,你我總該有個了斷了。
第十一章
長老們說,籬落少主一去便是這麽多的時日,過得是好是壞都是聽旁人說,咱們這邊總該過去看看,若是虧待了恩人也好及時彌補,免得叫他族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