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想是這樣的,”山姆不情願地承認道,“但至少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工作或是不工作。”

“你的意思是說選擇挨餓。”突然間,貝爾頓的聲調中沒有了嘲諷,而代之以某種強烈的誠摯,“工人和技師們的境況倒不要緊,他們在希斯潘受到很好的照顧。他們做工,心滿意足,愉快幸福。不,是奧爾加克,希斯潘主人的境況極為要緊呢。

“這裏,加諾至少有這種幻覺,即他在履行一種必要的職能。總技師們畢恭畢敬地聽從他的命令。但是即使加諾從不下命令,這個城市也同樣會繁榮。至於我們其他人,我們連這點兒可憐的幻覺都沒有。我們閑坐無聊,虛擲光陰,著華衣麗服,聽妙曲佳音,食美饌珍肴,高視闊步,東遊西逛,議論貌似高雅、空洞無物的詞句。我們是寄生蟲,生無誌向,毫無用處。我們是國家身上的贅疣。即便我們消失了,這個城市還會一如既往,毫不受擾地發展下去。”

加諾立了起來,黑色的眉頭上陰霾密布。“貝爾頓,”他聲色俱厲地說,“就是一個奧爾加克也可能太過分了。”

貝爾頓的鼻孔顫抖著,目光中帶著挑戰。然後他挖苦地一笑,又平心靜氣了。“你說得對,加諾,”他囁嚅道,“甚至一個奧爾加克也可能太過分了。”

奧爾加克困惑了。他很喜歡貝爾頓,但他不能理解他的不滿。“假如用哲人大度的方法來對付野蠻人,陌生人不靈,”他插言道,“就像有時發生的那樣,總可以訴諸令人興奮的戰爭吧。”

年輕的奧爾加克淒楚地說:“除非是你們二位,再沒有野蠻人或陌生人了,希斯潘是世界上遺留下來的一切。”

山姆驚呆了。“你是說紐約、倫敦、巴黎,還有那些偉大的國家都已經被消滅掉了嗎?怎麼被消滅掉的?為什麼?”

貝爾頓好象沒看到加諾緊鎖的眉頭,或者是看到了,但毫不在意。

他回答說:“這個故事不常說起,而且隻講給奧爾加克們聽。但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曾一度存在的外部世界,就是告訴你們也無妨。在你的時代之後不久,山姆·沃德,在大約二十七世紀,那時存在的國家一步步地退回到自己的疆界中去。這是你自己的時代邏輯的——即便是瘋狂的也罷——發展趨勢。民族主義,自給自足,我相信,是那個時代的口號。”

“進程加速了,我們的記載這樣說,”貝爾頓接著說,“不久,甚至國度的疆界都變得太寬廣了。民族主義趨勢,愛國主義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具有地方色彩。每一個國家,都與其它的國家斷絕了交往,疆界上築起了攻不克的城牆堡壘,經濟上獨立自主。而在他們的疆域內發生了爭端。地方主義的火焰,對外人的仇恨,愛國的狂熱在外界找不到可供發泄的對象。便在自身的要害上啃齧起來。一個集團的人——一個區域,一個州或一個城市——極力貶低其他集團的人,而自詡尊貴。於是他們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新的民族主義崛起了——這是建立在更小單位上的民族主義和仇恨。當不設防的農場和鄉村被對立城市的軍隊摧毀了的時候,農村變成了荒漠。人民聚集在有方法保護的城鎮之中。不久又能聽到這樣的呼聲:紐約是紐約人的紐約,倫敦為倫敦人所有,巴黎屬於巴黎人。”

現在輪到克裏奧恩來點頭了。進化,他想不過是一種永恒的周而複始。這位未來的奧爾加克所描述的不正是伯裏克利時代和希臘和伯羅奔尼斯戰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