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覽這話我聽不明白。
裴覽將我當做他的妻子,順理成章我便是他的“愛”。他現在職責希音“橫刀奪愛”,那希音所奪得“愛”是……
我?
此時此刻,如此親密地靠在他懷中,鼻腔內滿是屬於他的男子氣息,夾雜著淡淡的草藥香和龍涎香的味道,擾人心緒。昨晚那個激烈的纏綿的吻再次浮現在眼前,我的麵上隱隱燒燙起來。再一想,那全然是他酒後亂性所為,此刻已然忘得一幹二淨,便不由心生惱意,忿忿不平地用力撓了撓他的胸膛。
他低頭望我,仿佛一眼看破我的小心思,星眸中笑意盈盈。
這頓早膳在他二人的爭鋒相對和我的神思不屬中,艱難地結束了。我無奈地扶額,無語望蒼天——也不知還要在桑府逗留多久,倘若往後每頓飯都吃得如此煎熬,我還是趁早絕食,上青城山的道觀修仙去吧。
飯後,希音照慣例去給桑沐雲診脈。
今日倒是不曾見到桑沐雲癡愣愣地站在院中等到誰,興許是昨日紈絝上門提親,她體內的蠱毒發揮作用,潛意識裏認為夢中情郎已然出現,這便不再繼續了。
桑沐雲懨懨地倚在湘妃榻上,額間布滿汗珠,雙唇沒有半分血色。美目半睜半闔,一手捂住小腹,緊蹙著秀眉,仿佛極是難受,俏臉上隱隱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紅。
小月低眉順目地靜立在一旁,我偷眼打量她的神色,雖然臉色不見半分異常,可交握在前的雙手卻因用力而失了血色,骨節泛出青白。
不知何故,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希音為她切脈,閉目沉吟良久,麵色凝重地問道:“桑小姐今早吃過什麼?”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小月,小月微微哆嗦了一把,低頭答得緩慢:“小姐今早隻吃了一盅蓮子紅豆湯,並沒有吃過其他東西。”
“那盛湯的盅在哪裏?”
小月咬了咬唇,終於露出倉皇之色,目光躲閃無處安放,道:“奴婢、奴婢命廚房洗了。”
希音深深地看她,她的目光四處閃躲,心虛地將腦袋垂得更低了些。
見希音不語,林錚急切道:“沐雲情況如何?”
桑老爺也坐不住了,“是啊,小女的病到底怎樣了?聖僧,你倒是說句話啊。”
希音緊抿雙唇,轉頭看向林錚,眼中似乎泛起幾許不忍之色。我心中猛然咯噔,大致猜了那個最壞的可能,不由得愈發憐憫地瞧著桑沐雲。
果不其然,希音一撩衣袍站起身,取出竹箱中的銀針布包,道:“我要為桑小姐施針,請各位移步房外稍後,桑夫人一人留下便可。”
眾人麵麵相覷,雖有各有詫異,然,在此情形下,卻也隻得照辦不誤。
房內隱約傳來幾聲痛苦的呻|吟聲,繼而是壓抑的啜泣聲,一時教人揪心不已。房門外,桑老爺焦急地來回踱步,林錚臉色蒼白,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房門。
我想了想,上前溫聲寬慰他道:“林公子,莫要太擔心,我相信師父定然能夠治好沐雲小姐的。”
林錚頹然地點了點頭,靜默片刻,忽然將我拉至一旁問道:“戒憶師父,你知道沐雲所患何病,對嗎?她為何會突然腹痛難當?是不是有人要謀害她?”
我暗自掙紮良久,心道他身為當事人有必要知道真相,遂艱難地告訴他道:“的確有人向她下毒手,不過不是要謀害她……隻怕……隻怕是她腹中的胎兒保不住了……”
“胎兒……”他震驚地望我望著,俊臉慘白如同淒淡的月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她竟有了孩子……”
我點頭,低聲道:“一月有餘,是你的。”
“可是,為什麼其他大夫沒有發現?”他仍有疑惑。
我道:“尋常大夫至多隻能診出足兩月的喜脈,師父醫術高明,這才能知人所不知。”
他呆愣一瞬,驀地緊緊攥起拳,雙目變得赤紅,依稀有暗淡不明的水色泛起,拔腳便向桑沐雲的房間走。
我見狀急忙拽住他,道:“林公子,不要衝動!你不想打草驚蛇吧?即使你現在進去也於事無補,幫不上任何忙。你能做的隻有等,此時此刻,你除了選擇相信師父,沒有第二條路。”
林錚頓住腳步,咬緊牙關,似是極力忍耐心中的悲慟苦楚。
“是誰?”他咬牙切齒地問我:“是不是那陳明軒?”
我剛欲張口回答他,一名下人神色匆匆地走來,恭聲道:“老爺,門外有一名自稱千夜的蠱師求見。”
桑老爺不耐地拂袖:“江湖術士,給些銀子打發了便是。”
“但……”那下人猶疑一瞬,又道:“但他說,桑府之內有人中了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