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扶額歎息,也不知明天又要傳出什麼怪力亂神的謠言了。
我瞥了瞥希音,他卻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仿佛對此全然無所謂。視線相觸的一刹那,我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慌忙躲開了,他唇畔的笑意卻又深了三分。
***
裴覽與桑老爺端坐廳堂之上,林錚則坐在左側堂,三人神色皆有些凝重。陳明軒麵色慘白地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望向裴覽,全然不見當初上門提親時那股趾高氣昂的囂張氣焰。小月則跪在陳明軒身旁,渾身瑟縮如抽糠一般,腦袋垂得都快貼到地上了。另有一位錦袍中年男子立於堂下,身手氣度頗好,顯而易見不是尋常人。
這是什麼情況?瞧這情形,莫不是要上演一出夜審郭槐的戲碼?
見我與希音並肩而來,裴覽眸色一緊,似有幾分淡淡的傷痛浮起,複不動神色地垂眸嘬了口茶。
管家奉上清茶點心,道:“二位請坐。”
我向希音投去一個疑惑的眼色,他卻回以淡定的微笑,壓低聲音對我道:“好戲就要上演了。”
那錦袍中年男子的視線停在希音身上,麵上仿佛有幾許震驚與惶恐疾速掠過,隻一瞬的功夫,便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低頭捋須。希音不鹹不淡地將他望一眼,風輕雲淡地端起茶盅喝茶。
隻聽桑老爺冷聲道:“小女身體不適,已然歇息了。現在該到的人都到齊了,陳大人有話便直說吧。”
我心下了然,想來那中年男子便是錦城知府陳桓了。
他羞憤地瞪一眼陳明軒,對桑老爺作揖道:“犬子膽敢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本官絕不會有所包庇,待他將實情全盤托出後,便交由桑老爺與太……裴公子處置。”說話時,目光卻有意無意地飄向這邊。
希音意味不明地牽了牽唇角。裴覽略略抬手,道:“這裏輪不到我說話,我不過是旁觀而已,一切都聽桑老爺的。”
陳桓連連道是,嗬斥陳明軒道:“不肖子,還不快將一切從實招來!”
陳明軒好似終於意識到了實情的嚴重性,渾身哆嗦了一把,兩腿顫抖地直直跪下,“幾個月前,我在錦城遊園會上初見桑小姐,當即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對她一見鍾情。本想與桑小姐結識後再訴衷情,誰知、誰知她屢次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縱然我亮出身份,她也仍是冷眼相待。我越想越不甘心,差人打探後得知,原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說著,他誠惶誠恐地瞥了瞥靜坐一旁的林錚,卻被林錚滿麵的怒火嚇得又縮了回去。
我湊過去,壓低聲音對希音道:“原來這便是話本上所說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聞言,他挑起劍眉,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道:“我卻以為,身旁的才是最好的。”
我一噎,惱嗔他道:“我跟你說正經的!”
他攤手:“我也說正經的。”
我:……
陳明軒繼續說道:“我聽說西北燕國有一種情蠱,種下它之後,能教一個人平白無故地愛上另一個人。便以重金買通了桑小姐的丫鬟小月,讓她趁桑小姐不在意時,將蠱蟲種入她的體內。桑小姐中蠱那日正是上月十五,子時一過,蠱蟲便會發揮效用。不論她當時正在做什麼,都會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回到桑府等我上門找她。”
小月羞愧難當,伏在地上嚶嚶哭泣。
他囁嚅道:“事、事情就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果然,我從前的猜測完全正確。難怪燈謎攤老板說曾親眼見到桑小姐獨自一人在街上遊蕩,原來真是蠱蟲發揮效用,她這才會情不自禁地離開林錚,回桑府等候陳明軒。
一直沉默的希音忽然開口道:“我開給桑小姐的藥方,你從何得來?”
陳明軒如遭雷擊,惶恐道:“桑小姐原本不是得病,自然藥石無救。王……聖僧卻仍給桑小姐開方煎藥,我擔心事情有變,便讓小月將煎熬好的藥汁偷出來一些,然後拿給藥鋪掌櫃詢問……後來得知那藥有安胎之效,我一時大為惱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便在她的膳食中下了墮胎藥……”
希音笑道:“你倒不笨。”
陳桓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睛地怒指陳明軒道:“你你你個畜生!竟敢做出此等齷齪下作之事,簡直丟人現眼!”
陳明軒連連告饒:“我知道錯了,求桑老爺責罰。”
桑老爺冷笑道:“老夫哪裏敢責罰陳公子?陳大人將令公子與小月一並帶回去,依照許國律例,該如何辦理便如何辦理吧。”陳桓本想張口說話,桑老爺又問希音道:“聖僧以為如何?”
希音淡淡道:“如此甚好。”
陳桓一愣,望了望裴覽的麵色,低眉順目地立道一旁,不敢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