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鸞由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緩緩移到白雲飛身側,替她擦拭著汗水,目光中滿是憐惜.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望著眼前一對如花玉人,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不是愛,也不是悲傷,千萬種錯綜複雜的怪念頭,一時間都向他腦海中集結,突然他放聲大笑起來……

李青鸞驚愕得轉過身子,問道:"武哥哥,你笑什麼?"

馬君武霍然由地上躍起,步履踉蹌地向前奔去.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武哥哥,你不認識我和黛姊姊了嗎?"她惶急地縱身一躍,攔在馬君武麵前,秀目中滿含淚水,幽幽問道:"武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啦?"

馬君武翻動兩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李青鸞一眼,繼續向前衝去.

李青鸞心頭大急,雙臂一展,緊緊把馬君武攔住,哽咽著說道:"武哥哥,這些日子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可是你為什麼不理我……"

耳際響起白雲飛長長的歎息道:"鸞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瘋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道"什麼?武哥哥發了瘋啦……"

白雲飛點點頭,道:"他被人用極陰毒的功夫,傷了內腑和天靈要**,神智已經錯亂,我們先找一處可以存身的地方.現在唯有讓你武哥哥靜養幾天,我再仔細地替他檢查檢查,看看是被什麼功夫所傷."

馬君武雖已被白雲飛打通了奇經八脈,但他內腑重傷並未好轉,是以全身毫無勁力,被李青鸞一抱,竟然掙動不得.

白雲飛疾揚玉掌,輕輕拍中了馬君武**道,低聲對李青鸞說道:"騖妹妹,你抱著他,咱們找一處能遮風雨的地方,再想辦法替他療治."

兩人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道翻越過了多少山嶺,夕陽照在山頂的積雪上,閃起一片耀眼的光輝.

李青鸞望著那逐漸沉沒的紅日,嬌稚無邪的臉上忽又現出奇異之色,一顰秀眉,笑道:

"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白雲飛道:"你說吧,隻要姊姊能辦得到,一定不讓你失望."

李青鸞道:"要是我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是嗎?"

白雲飛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並且還要遍走天涯,追殺傷他的人!"

李青鸞笑道:"你把那墳墓建得很大很大,我去住在裏麵好嗎?"

白雲飛聽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李青鸞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做很多的事……"

白雲飛呆了一呆,舉步向前行.

兩人又翻過幾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來,白雲飛運足眼神,四下搜望,隻見正北方一處山壁下麵,似乎是有幾座房舍,隱現在蒼茫暮色中.

白雲飛運氣行功,拉著李青鸞加快腳步向前趕去.兩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見一座茅廬,依山而建.

雖是一座茅舍,但修築得十分有序整齊,正廳廂房,三環對立,不下七八間之多,門前栽竹,院中植柳,兩扇籬門半掩半開,除了正廳可見燈光之外,兩麵廂房一片漆黑.

白雲飛仔細地打量一下四周形勢,隻見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勢形態自成圓形,環抱著這座茅舍,山脊平闊,兩端突高,從遠處看上去似一隻蜷臥的猛虎.

她暗暗讚了一聲道:"好一塊臥虎之地,這茅舍中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盤空靈鶴兩翼扇撲出呼呼的風聲,驚動了茅舍中主人,但聽一聲呀然門響,微弱的星光下,走出來一個中年文士.

白雲飛抬眼望去,隻見那文上年約三旬開外,頭戴儒巾,身穿藍衫,步履飄逸,含笑而來.

他打量了白雲飛一眼後,微露驚愕之色,但一刹間,又恢複平靜,目光轉投到李青鸞身上,又抬頭望了望那盤飛在空中的靈鶴,才抱拳一禮,微笑道:"兩位可是要借宿的嗎?"

白雲飛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師兄妹三人因為貪看景色,錯過宿處……"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懷中的人,可是受了重傷嗎?"

白雲飛微覺臉上一熱,還未想出適當措辭答複,李青鸞已搶先答道:"嗯!不錯,我武哥哥傷得很厲害……"

她本想說完的話,卻被白雲飛截斷了話兒,接道:"我們遇上了昔年幾個仇人,我師兄和他們動手時,不幸所傷,而且傷勢很重,故而無法連夜趕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兩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幾日,以便替令師兄療傷,盡管請住就是.隻是寒山荒區,無物以敬佳賓."說完又是朗聲長笑,抱拳肅容.

白雲飛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幾眼,隻見他神采奕奕,英華內斂,分明是一個內功極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經常在自己臉上打轉,似是已看出破綻,但他爽朗的言詞之間,又毫無懷疑之意,這證明了他必是久曆江湖之人,此時此地,遇上了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擔心.

可是,嬌稚的李青鸞卻毫無一點戒備之心,她坦然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兩人帶到左麵一所廂房,他急步奔到一張靠窗處鬆木案邊,點燃案上的鬆油火燭.這時熊熊火光照亮了這三間大小的茅舍,白雲飛借燭光打量房中陳設,除了靠窗擺一張鬆木桌子之外,隻有四張竹椅和一張寬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卻折疊得很整齊,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蕩蕩的很不調和,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李青鸞奔到榻邊,放好了懷中的馬君武,又替他脫了鞋子,拉一條棉被蓋好.

那中年文士似是聞到了白雲飛身上散發的幽香,緩步向她身邊靠去,白雲飛警覺地疾退兩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轉身直向榻邊走去.

他仔細看了靜躺在床上的馬君武幾眼,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天下倒有一種藥物能夠救他,不過……"他似是自知失言,話音倏然而住.

李青鸞隻聽得直瞪著一雙眼睛,叫道:"啊!那是什麼藥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答.

白雲飛緩步走近榻邊,和李青鸞並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閣下所指,可是祁連山大覺寺雪參果嗎?"

中年文士遲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令師兄今大限已到,人力豈能回天."

白雲飛見他口風陡轉,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聳秀眉,正想發作,忽地心念一轉,淡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見得,我師兄傷勢雖重,但並非毫無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轉身離去.

白雲飛掩上房門,又仔細查看房中布置,隻覺這座茅舍之中,充滿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個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綠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態舉動,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臉上神情變化卻又陰晴不定,有時朗朗大笑,有時言詞閃爍,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無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竇,遂低聲對李青鸞道:"這座茅舍中的情景,實使人難測高深,就這房中布置看去,好像住著很多人一樣,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見別人露麵,如在平時,我非得追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現下,你武哥哥身負著很重的傷勢,萬一引起什麼紛爭,隻怕我難以兼顧,為了避免麻煩,凡是這茅舍中的茶水飯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傷勢變化,咱們再決定行止."

李青鸞自認識白雲飛以來,從未見過她這等凝重之色,當下點頭答道:"我一定聽姊姊的話."

白雲飛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燭光,和李青鸞雙雙登榻.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著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麵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白雲飛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李青鸞亦未入睡,也跟著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白雲飛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麵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著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鸞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床,穿好靴子,橫劍坐在床沿.

白雲飛又低聲囑道:"鸞妹妹,不管外麵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她輕步走後窗,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鬆,高達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鬆主幹,由根到發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淩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鬆分枝之處.

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密茂的鬆葉叢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得入耳驚心.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瞄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白雲飛早已留上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馬君武傷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滿神秘恐怖,此古鬆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不如見他一麵,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