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轉,暗道:前麵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寵嬪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轉向來路,趁他們尚未布置完成之時,衝出深宮,乘鶴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聞身後不遠處,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遊樂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來,哪個能擔當得起?"
隻聽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接過:"劉公公已傳下令諭,無論如何得把那入宮之人擒獲,咱們西廠中人,隻聽劉公公的意旨,管他什麼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賊要緊……"
藍海萍隱在暗處,聽幾人的腳步聲音直對自己停身之處而來,忖道:我如此刻現身,必難免一場拚搏,如果宮中高手相繼聞警趕來,我一人決難抵擋,還是先把行蹤隱起為好.
他做事素來不喜深思,想到要隱起行蹤,立時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竄去.
哪知,幾個搜尋來的西廠禁衛,都是奸閹劉瑾重金聘來的武林高手,藍海萍如能伏身暗處不動,藉濃雲夜色掩護,或能逃過幾人搜查,他這一心急奔逃,帶起的衣袂飄風之聲,立時引起搜尋之人的注意,但聞一聲陰惻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並向他身後打去.藍海萍回手一拂,兩把飛刀,吃他內功震落,另一把卻從他身側疾飛而過,寒鋒閃處,擊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樹上,但聞"喳"的一聲,花樹立時兩斷.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間,來人已追到身側,一左一右地把他挾在中間.
藍海萍細看兩人,一個年約四旬,身軀魁偉,雙手分握一對虎齒鋼輪.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藍海萍兩眼,一語未發,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鷹爪功重手法,捷愈電奔.
手握雙**漢一見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齒鋼輪,平推橫擊,一齊襲去.
藍海萍自學得上武功之後,一直就沒和人動過手,剛才不過隨手一擊,不想就把兩個錦衣衛士擊死,現下忽遇強敵,心頭大喜,早把那殺人大罪忘置腦後,嗬嗬大笑道:"好啊!咱們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龍騰九天",直逼雙輪,左手卻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這兩招雖是一齊出手,但卻用力互異,右掌力打那大漢,左手巧拿,心分兩用,雙手各成一路搏擊之勢.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聲,猛一收丹田之氣,倏然收住下擊之勢,疾躍而退.
但聽藍海萍一聲大笑,擊出右掌忽的向後一收,身子轉了半周,左右雙手易勢而攻,這一招不但變得迅快無比,而且其間少了收發之勢,搶盡先機,左掌易擊為打,正擊在右手握雙**漢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脈門,用力向前一帶後,又陡然鬆開他被拿脈門.
這幾招都是上記載的絕學,這兩人就是武功再強上幾倍,也難以閃開.那手握雙**漢被他一掌打個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緊脈門,全身勁力頓失,如何還能抗拒他那一帶之勢,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雙輪的大漢身上,他剛剛掙紮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聲,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學武之人,都有一種防禦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後,反臂一輪,向上擊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剛活,輪風已到,這等生死之間,也無法用口解釋,右肘一推,擊在那大漢握輪曲池**上,挺身躍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道.
再看藍海萍時,早已不知去向,兩人相對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對方用的什麼手法,竟能在舉手之間,就把兩人製住.
手握雙**漢用衣袖擦去滿臉泥土,道:"活見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幾十年江湖,就沒有遇上過這等怪事,怎麼搞的?糊糊塗就被他擊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陰險,也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這皇宮四周,都已重重封鎖,除非他先找處隱蔽地方藏起來,料他也逃不了……"說著話,反向來路奔去.
藍海萍在擊倒了兩人之後,並未走遠,隱身在一叢花樹後麵,窺視兩人舉動.
他昔年隨侍孝宗,知道守衛皇宮的錦衣衛隊,用一種連珠匣弩,能夠連續放射弩箭,箭經劇毒淬煉,最利夜間防禦,聽那枯瘦老叟說出錦衣衛已分守各處之言,心中不禁一動,暗道:"眼下陰雲密布,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闖出宮,隻怕不易,不如暫在這花樹叢中坐息一陣,待雲散星現,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機之人,想到就做,當下閉目盤膝而坐,行起玄門吐納之術,片刻間,雜念盡消,靈台空明,由丹田緩緩升起一股熱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聞一陣步履交錯之聲,急奔而來,刹那間,已到花樹林外.
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斂心神,逆轉真氣,想把緩行四肢的熱流,重聚於丹田之中,以備迎敵之用.
這正是修為上乘內功的大忌,一個不好,氣滯內體經脈,凝聚不散,輕則受傷,重則殘廢.
他在心急之下,頓忘大險,隻覺逆返真氣,帶動全身血液,回攻內腑,鼻息忽然轉重,遍體熱汗湧出.
那花樹叢外之人,均是武林中傑出高手,耳目靈敏至極,藍海萍鼻息之聲早已驚動那幾人,但見那花樹枝搖葉動,一道強烈的燈光,照射過來,略一移動,停射在藍海萍的身上.
這時,他逆轉真氣,尚未完全納歸丹田,隻要一動,真氣必將凝滯經脈之中,隻好靜坐不動.
忽的寒光一閃,一把飛刀,劃空襲來,藍海萍雙手難動,隻好一張嘴,用牙齒把襲來飛刀咬住,燈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藍光閃動,知是淬毒之物,不覺心頭一震.
他這一分心神,正在逆轉的真氣驟然滯留不進,右腿左臂隨著同時一麻,他還未來得及轉動心念,忽聞兩聲輕叱,僧袍飄動,一柄禪杖挾著疾風劈下,兩隻虎齒鋼輪,也在同時平推襲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氣已歸納丹田,人雖受傷,武功未失,大喝一聲,挺身而起,左腳點地一躍,避開一杖雙輪,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門",疾勁的掌風正好擊在手握雙**漢前胸,隻聽一聲慘叫,那大漢魁梧的身軀登時震飛出七八尺遠,雙輪脫手,七竅流血而死.
那揮杖施襲的和尚,看他舉手一擊,威勢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藍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單餘左腿右掌克敵,看一掌得手,立時左腿用力點地,一挫腰,騰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禪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藍海萍踢出的左腳,登時被踢得頭骨碎裂,腦漿橫飛.
他受傷之後,激起了滿腔怒火,出手盡是殺手絕學,不但精奧難測,而且快速絕倫,那和尚屍體還未栽倒,禪杖已被他奪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燈光發射之處投去.
禪杖出手,疾若奔雷,但聞一聲慘叫,那照射在花樹叢中的燈光一閃而熄.
可是他這奮勇幾擊,使滯留在體內的真氣劇轉惡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開始迅快延展擴大,氣喘血湧,再難支撐,他心中明白,如不趁僅存的一口元氣支持著退走,再有敵人襲來,隻有束手就縛,當下轉身一躍,直向那茂林修竹叢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誌已經不很清楚,哪裏還能分辨方向去路,隻知向背敵方向逃奔.
藍海萍糊糊塗塗地向前躍奔了一陣,忽覺左腿一軟,栽倒地上.
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無用,單餘右手左腿,現下左腿上幾處要**也逐漸開始麻木,再難向前躍奔,心知想逃出宮苑禁地,已是萬難如願,不禁黯然一聲長歎.
抬頭望去,隻見數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環抱一座樓閣,一盞垂蘇宮燈高掛樓閣頂上,目睹那高挑宮燈,忽然觸動了靈機,暗道:巨鶴玄玉十分通靈,何不拚盡最一口元氣,召來靈鶴,馱我離宮南歸.
他勉強把一口氣提聚丹田,仰臉一聲長嘯,那知嘯聲剛發出口,忽感內腑一陣血湧,真氣立時中斷,嘯聲倏然而止……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緩緩從懷中取出,忖道:看來今宵已難逃出禁宮,這部蓋世奇書,如不毀去,萬一所遇非人,必將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動,如果就此毀去,實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錄這部奇書之時,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宮中再毀去這部奇書,當今之世,再無人能得這上記載的絕世武學……
他心中千回百轉,一時間難作決定,既怕奇書所得非人,又惋惜絕學失傳,手拿奇書,不禁眼淚紛落……
驀地裏,由他來路之上,傳來了一陣急促步履之聲,他明白是剛才那聲輕嘯,暴露了行蹤,召來了搜追的錦衣衛士.
這匆忙的一刹,使他無暇再多作考慮,本能地把再揣入懷,右掌左腿並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環抱的閣樓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暫避搜追,但當他到了那座閣樓前麵時,忽然又改變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躍入閣樓,隱入一張桌子下麵.
但聞急促的步履聲,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處,心中仍在盤算著如何處理,不自禁又把懷中奇書取出,隨手一翻,正翻在療傷篇上.
他目力本異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紅燭之助,看得更是真切,隻見上麵寫道:學武之道,必先習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聞閣樓外麵響起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萬歲駕到!"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好,向閣樓一角書架後麵移去,他身子不過剛剛藏好,兩個執燈太監已引著一個身著貼金繡蟒黃袍,頭帶便帽,年約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黃袍青年身後,緊隨著一個白臉無須,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監.
隻聽那黃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幾個新選美女,生得姿色雖然不惡,但全都不解事,無味得很."
那青袍太監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黃袍青年笑道:"翠蝶這賤婢,倒是強橫得很,但不知道這幾個月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兒了……"
一語未畢,忽聞一聲細碎步履之聲,兩個穿藍衣強壯的宮女,攙著一個綠裳美人,扶梯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