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四肢，便試著去挪動它們——動了一點，但還不夠。於是他更加努力地挪動，一點一點地，撐起了身子。黑暗開始漸漸褪去，一些輪廓開始顯現出來，但還是有些模糊。白色的光逐漸吞噬了黑暗，現在，他能看到前麵那棵樹，還有下麵的一條小溪流。他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向那裏爬過去——一步、兩步、三步……直到他在扭曲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
他看著水中的自己，水裏的自己也看著他。黑色的鬃毛、藍色和綠色的色帶、頭上長了一個角。
他掙紮地站起身，但感覺像是被什麼絆倒了。他往後看——在自己身體的兩側，各有一扇翅膀。
突然，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聲音：“第48號實驗體，開始執行任務。”
他展開了翅膀，起飛，一道優美的弧線。
他的第一次飛行堪稱完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但是他很喜歡氣流劃過翅膀、劃過身體和臉頰的感覺，就像被撫摸著一樣，很溫暖，即便風是涼的。
“第48號實驗體，開始偵察。”
真煩，腦海裏的聲音又來了。
他降落在小馬鎮中心。深夜安靜得出奇，隻有他自己，還有腦海中那奇怪的聲音。他慢慢地往前走，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向什麼地方，隻是漫無目的地溜達。
“第48號實驗體，開始偵察！”
他停了下來。然後，他決定不再去管腦海裏的聲音。於是又展開了翅膀，準備起飛，再次享受飛行帶來的快感。
“啟動回收協議，進行電脈衝休克。”
他剛起飛到半空中，身體突然變得僵直，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一動不動。
天空的星星熄滅了。黑暗，一片虛無。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獨自坐在一間燈光灰暗的屋子裏，身體動彈不得。麵前是一張很寬的金屬桌子，桌子後麵還有一把椅子，再往前隻能看到他自己——那是鑲嵌在牆壁裏的一麵鏡子。房間的內壁是灰黑色的金屬，順著金屬塊之間的黑色縫隙，電線鋪滿了整間屋子。
“實驗記錄：第201次循環。告訴我你是誰。”
房間發出了略嘈雜的聲音。他順著音源抬頭看了看，發現聲音來自房間一角的擴音器。
“我是第48號實驗體。”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連自己都感到了一絲驚訝。
“念出你麵前的詞語。”
在他正前方的鏡子上，發著紅色光芒的文字顯現了出來。
“理想、虛無、希望、破碎、痛苦……”
他慢慢讀了出來，直到看到最後一個詞。突然，脖頸處瞬間像被針刺一般的感覺，一股涼意在體內穿梭，他歪起頭，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最後一個詞。”
“……死亡。”
鏡子上浮動的文字消失了，聲音也沒有繼續響起。過了很久，當他感覺自己可能會在這裏度過一生時，房間的門開了，走進來的是一隻橙色的雄性小馬。
“肉體上的疼痛，讓你能感覺到自身的存在。”
他拉開了桌子後的另一把椅子，和第48號實驗體麵對麵坐了下來。
“你幾乎是完美的，”他說，“除了一點……意識上的小瑕疵。當然，這是可以解決的。”
第48號實驗體盯著他的眼睛。
“你有什麼疑惑嗎？”橙色雄駒也看著他。
“這是什麼地方？我在這裏做什麼？”
橙色雄駒露出了深意的笑容。
“這是機密，但是告訴你也無妨。這裏是一處實驗室，你被選中參與一項偉大的科學項目。如果這個項目成功了，世界將變得完美和平衡。”
第48號實驗體微微歪著頭，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還有什麼疑問嗎？”
“我是誰？”
“你是第48號實驗體。”
第48號實驗體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我——是——誰？”
橙色雄駒的笑容凝固了，接著馬上消失了。他動作粗暴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發出了難聽的摩擦的聲音，轉身出了門。第48號實驗體突然感覺有些心慌，這是害怕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