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經過我身旁(1 / 3)

我是在中午的時候接到怡然的電話的。

她的聲音和廣播裏聽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紀歡,這個周末你願意來我節目裏做嘉賓嗎?”

“不要!”我本能地拒絕。

怡然說:“紀歡,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直播室是什麼樣子嗎?”

我的心裏忽上忽下地慌亂起來。其實,這是我盼過和想像過無數次的事情啊,我應該高興地要命才對的,但我沉默了很久,還是對怡然說:“對不起……”

“再想想吧,”怡然說,“我周五再打電話給你。紀歡,我希望你勇敢一些。”

我知道我讓怡然失望了,我真是對不起她,我真是沒出息啊。

怡然是我們這裏最紅的DJ,對於我來說,無數的下午幾乎都是聽著她的節目度過的。

我很喜歡怡然的聲音,她的聲音是屬於下午的,有點懶又有點俏皮,像一滴陽光偶爾落進波瀾不驚的水裏,瞬間便揚起無數的色彩來。這時,窗外常常會飄來淡淡的花香,可能是梔子花,可能是玫瑰,也有可能是茉莉,我總是分不清各種花的香味,但我卻記得它們的模樣,紅的,白的,一朵朵牢牢地開在我的記憶裏。

隻能用記憶這個詞,因為從十四歲的某一天起,我就漸漸地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醫院的診斷書很簡單:青光眼。

爸爸媽媽為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我依然隻能看到一點點隱隱綽綽的光。書是當然不能再念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整天整天地呆在家裏。失明讓我的耳朵變得異常的靈敏,我家住在六樓,可爸爸媽媽下班走到一樓我就可以聽出他們的腳步聲來。他們走路都是那麼的匆匆忙忙,生怕我在家裏會出什麼事。

我知道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住我家樓上那個叫黑皮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真名,隻知道大家都叫他黑皮。他媽媽死得早,爸爸根本就管不住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潛入他人家裏偷東西,這裏的樓上樓下差不多都被他偷遍了,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家裏好好地坐著,突然就聽到一個男聲說:“你是真的看不見嗎?”

我嚇得差點暈過去:“誰?”

“黑皮。”他說,“你別怕,你家窮得要命,我什麼也不會偷的。”

“你嚇到我了,“我說,“你怎麼進來的?”

“這對本少爺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他說:“不值一提。”

“奇怪。”我說,“什麼聲音都瞞不過我的耳朵,可是我真的沒有聽到你進來。”

“這就叫本事啊。”他得意地笑著說:“我走了,不過我還會來,我保證你還是聽不到我進來的聲音。”

“別那麼自信。”我說。

“那好吧,下一回看我們誰厲害。”這回他是從門走出去的,我聽到他關門的聲音,輕輕的。

黑皮?我記憶裏的他並不是很黑,文文靜靜的,也不像個小偷啊。

我跟媽媽說了這事後媽媽嚇得什麼似的,再三叮囑我他們不在家我要把門反鎖好,媽媽真是好媽媽,我偎到她的懷裏不說話。媽媽摸著我的長發說:“小歡,媽媽還會想辦法,我們不會放棄的。”

我搖搖頭不讓她說下去。

我知道媽媽爸爸該想的辦法都已經想盡了。

更何況,爸爸也下崗了,現在在替一個私人老板幹點體力活,累就不說了,工資還一個月一個月地往下拖,他們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其實我心裏什麼都清楚。

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少給他們添亂。我照媽媽的要求天天反鎖門了,但其實我卻希望黑皮又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因為沒有人說話的日子,真是寂寞啊。

偏偏黑皮很久也不來。

我覺得他也不厲害,看來一把反鎖的鎖就難住了他。

一個人的時候,聽廣播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何況,我是那麼的喜歡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