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媽媽,我可能要死了。”
媽媽抱抱我說:“小姿你莫瞎說,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我真的要死了。”我說。
媽媽揮手就給了我一耳光,長這麼大,她第一次打我,下手是如此的重。我昏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我頭痛欲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在床邊陪我。見我睜開眼便對我說:“你媽媽單位有點事,她去一下,馬上買了早點就回來。”
“幾點了?”我問他。
“六點半。”他看一下表答我。
“你開車來的嗎?送我回家拿準考證,我今天要考試。”
“有什麼比身體更重要。”他說,“先把病養好再說。”
我不理他,一把扯掉了手上的吊針,從床上爬了起來直往外走。他攔住我說:“小姿,你不要這麼任性啊,會被媽媽罵的。“
“你不送我我自己可以打車。”我攤開手說,“借我二十塊錢不算過份吧。”
“你這孩子!”他搖頭說,“好吧好吧,我送你。”
他在車上一直不停地給媽媽打電話,可是媽媽的電話不通。回到家裏,他逼著我喝了一杯熱牛奶,又替我做了個煎蛋,我一點食欲都沒有,於是推到一邊。
他不放心地說:“小姿,不行不要硬撐。”
我不做聲。
他卻笑了:“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脾氣,一根筋。”
然後他送我到了考場。我下車的時候,他拉住我說:“好好考,我相信你一定行,我在這裏等你出來。”
可是我沒有考完試,我中途暈倒在考場裏。
醒來的時候,我又回到了病房,還聽到媽媽很激動的聲音:“小姿病成這樣,怎麼可以去考試?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心何安?”
記憶裏,為了我的事,媽媽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
“是是是,是我不好。”他說,“我沒考慮周全。”
他並沒提是我執意要去。
“你走。”媽媽說,“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把眼睛閉起來,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急性肺炎,我在醫院裏躺了一星期才出院。出院後,季鬱到我家來看我,在我房間裏低聲笑著說:“你媽媽真是漂亮哦真是漂亮哦越看越漂亮哦。”
“她要結婚了。”我的體力還沒恢複,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
“嘿,雅姿。”季鬱說,“我猜你是為這個病的,因為不想媽媽結婚,所以生一場病來表示反感哦。”
“亂講!”我打她。
“這叫潛意識病症。”季鬱越講越離譜,“我在心理學書上看到的。”
媽媽晚上不再回來那麼晚,她和那個姓劉的男人不知道怎麼樣了,其實那天的事情不應該全怪劉,但我很自私,我一直沒講。
那天夜裏,我又夢見媽媽在我床邊歎息,我睜開眼,抓住了她的手臂。是真的,真的是媽媽,她俯下身來,摸摸我的臉頰說:“小姿,還疼不疼?”
“不疼。”我說。
“我一直記得那一天,你爸爸,他在去醫院的途中對我說,我可能要死了。結果,他真的就死了,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他得的是家族的遺傳病,沒有藥可治。他連再見都沒有來得及跟我說。小姿,我執意生下你,其實,媽媽吃過很多的苦……不過媽媽很高興,有你這麼懂事的女兒。”
“哦,媽媽。”我爬起來,緊緊地擁抱她。
那一刻我發誓,我絕不會讓媽媽失望,永遠不會。
我終於恢複健康。準備回學校備戰中考,沒想到班主任告訴我直升名額為我留著呢,寧缺勿濫,所以沒給別人。我隻需把表填了,她拿到教導處蓋完章後,我就可以繼續回家休息了。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裏,發現媽媽很有閑情,竟然在家聽音樂,她的電話放在外麵的茶幾上,一聲一聲地響,可是她並不接。透過她房間虛掩的房門,我聽到媽媽在聽一首英文歌,那首歌我沒聽過,但歌詞大意我聽得懂:七個寂寞的日子,堆積成一個寂寞的禮拜,七個寂寞的夜晚,堆積成一個寂寞的我………
媽媽坐在她房間的搖椅上,閉著眼睛在聽。陽光照著她美麗的容顏,那樣的寂寞,讓我心碎之極。
這是我第一次讀懂媽媽的寂寞。
我手裏的電話還在響,可是媽媽還是沒聽見,她已深深沉醉在那首歌裏:我的愛人,自從你離去,我為你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把電話接起來,竟是劉。他不知道是我,在那邊深情地說:“阿寶,你要真的放心,我會和你一樣疼小姿,我保證。”
我把電話舉起來,讓他聽那首歌。然後,我對著電話說:“劉叔叔,興許你現在可以過來,陪我媽媽跳支舞。”
至於今天的我,去陪外婆搓搓麻將也不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