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2 / 3)

“我先走了。明天這時候我再來。”

王學海:“……”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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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的美好時光就在鬥智鬥勇中蹉跎完了。

今天要去縣政|府開會是真的,縣委書記召見他們是假的。關於竹坑鄉明清一條街的保護利用,縣裏從文物、城投、規劃、土

地、旅遊、宣傳等相關部門調選了人員成立專班,定期召開推進會,彙總保護開發中遇到的問題,集中決策,快速落地。

前期薑崖提交的初步方案,得到了縣裏的認可,由副縣長郭騰飛作為專班工作組組長,繼續往下推進。

現階段的問題當然是盡快編製保護開發方案,上報市、省相關單位審批,同時廣泛征求專家和群眾意見,群策群力,獲得最廣泛的支持。當然,要同時尋求合適的旅遊開發運營機構,洽談出最利於政|府、居民、開發商三方利益的合作方案。不管合作模式如何,有兩個原則不能打破:第一,絕對不能以破壞古街為代價開發旅遊,第二,絕對不能為了開發而開發,損害本地老百姓的利益。

從縣城回來已經是傍晚了。坐車途中他還不忘打開古街保護圖不停研究。

早在清朝初年,古街上還有至少兩千戶人家,人口超過萬人。家家戶戶經商,人來人往全是生意。小孩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去街上商號店鋪做學徒,再不濟也會挑起擔子沿街叫賣。這裏做的就是倒賣生意,一代代傳承下來,積攢了萬千家財,也培養了一代代的商賈巨富。

他們秉持誠心信譽,從不做一錘子買賣。據記載,這條街如此繁華卻極少有小偷小摸的行為。很多大型商號都有自己的當票。也就是被大家承認的流通的土錢土貨

幣。拿著這些當票,可以隨時到全國各地的連鎖商號兌換銀票。要是沒有誠信為基礎,哪敢這樣?

其中最大一家商號叫德勝正,由湖北黃州富商陳明璋創造,鼎盛時擁有流動資金五十多萬兩白銀,收購諸如桐油、生漆、柴胡、黃花菜等土特產,有八個掌櫃管事,五個賬房管賬,在丹江漢江長江沿途都設有分號和客棧。另外同等級別的商號還有山西韓姓巨商創建的“複興美”,開出來的銀票可通行於太原、西安、北京、濟南等大城市。再次一等的商號那就數不勝數。然而每一家商號都有艱辛的發展史,比如德勝正,發家生意做的是牲畜皮子,後來逐漸開始經營各地土特產和藥材,並且開始收購黃金。

根據曆史記載,僅僅陳家就在北街上占據了數十座院落和商鋪。然而,任何繁華在時間線拉長後都會變成過眼煙雲,民國十四年,竹坑鄉匪患頻發,一天夜裏,有個本姓人叫陳四麥的土匪,率領一杆弟兄下山,燒殺掠奪,將陳家祖祖輩輩經營了上半年的商號燒得幹幹淨淨,唯獨一處稍微偏遠的老屋躲過一劫,也就是現在古街上保存最為完成的古民居陳家大院。

薑崖盯著地圖,陳家大院五進院落,房間數十間,遊牆影壁,雕梁畫棟,應有盡有。前幾天他還陪著市大學的教授團隊去看了一圈。這座院落主體架構都還在,隻可惜很多

地方的壁畫破損嚴重,斑駁地看不出原貌。另外,房屋漏水嚴重,需要盡快找人修繕,不然影響屋架下的木梁安全。

一周前,有個消息靈通的老板知道鄉政|府要開發古街,主動找來說要租下陳家大院搞旅遊。老板打算把陳家大院改建成小型博物館。他向薑崖等人展示了自己在其他地方的成功案例,其中不乏南潯、周莊、同裏等著名古街古鎮。他說他是有情懷的文化人,見不得這些老一輩留下來的建築瑰寶被破壞被廢棄,同時他手裏還珍藏了非常多沒處放的私人藏品,準備都放到陳家大院。他的這個思路和縣裏鄉裏的想法高度一致,於是專班組同意讓他來租下陳家大院,希望把陳家大院做成一個樣板產品。老板簽下合同的當天就找來了工隊說要對房子進行維護。他提交了維護方案,也得到了文保單位的許可。

當時薑崖還說真是時來運轉,剛想瞌睡就有人遞來枕頭。辛家老酒莊的保護利用也在近期提上日程,陳家大院也馬上遇到合適的機遇。

薑崖忽然皺起眉頭,一周前?

他再次低頭查看,“寡奶奶家是不是就在陳家大院旁邊?”

大家都忘了寡嫂子叫什麼,小一輩都問她叫寡奶奶。

王學海點點頭,咕噥道:“寡奶奶夫家姓韓,祖輩在街上開了數一數二的大商號,後來家道中落,人丁稀少,到她嫁過去時家裏連一缸米都沒有

。我也是聽說,她夫家跟隔壁的陳家在生意上是死對頭……”

不過現在誰也別看不上誰。韓家商號到寡嫂子這裏就算斷了根,陳家商號更是被燒得七零八落,現在隻做陳家大院連個主人都找不到,被劃為了公產。

薑崖眉頭鎖得更緊了,“或許還真是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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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學海已經習慣薑崖時不時抽風做出點匪夷所思的行為,比如現在,兩人匆匆從縣城趕回來,來不及扒拉兩口飯,就趁著夜黑竟然去翻寡嫂子家的院牆。

幸好寡嫂子家後牆長了一顆高大的銀杏樹,枝葉繁茂,直接伸到了院牆裏。不過這次也算輕車熟路。第一次見識寡嫂子的奇葩行徑就是這位老太太把家裏鑰匙搞丟了,逼著他們兩個翻院牆找鑰匙。後來牆也翻了,才發現鑰匙被寡嫂子藏在自己內|褲的小口袋裏。

院牆後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且前後不通,隻有偶爾竄出來的狗經過。兩人抱著樹蹭蹭往上,狗子就在樹下撒尿,撒完仰起頭看著兩個奇怪的人類。

幸好這狗子不愛叫,不然引了人來那就不太好解釋了。

院子裏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還有罵罵咧咧的咕噥聲。寡嫂子獨居,早都習慣自己跟自己說話,而長期孤獨的生活讓她性格別扭地逮誰罵誰……王學海有一瞬間的後悔,等會跳進去嚇到老太太自己會不會被罵到尿失|禁。

兩人順利爬上院牆,而後順著牆下

的假山慢慢溜達到地上,沒有發出惹人注意的聲音。

寡嫂子剛好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拎著洗鍋水,“唉呀媽呀!”

薑崖趕緊朝她噓了一聲,寡嫂子在昏黃的燈光下瞧清楚這兩個鄉政|府的小夥子,頓時眉開眼笑,她非常上道地也噓了一聲,招了招手,躡手躡腳地把他們迎進堂屋裏。

王學海:“……”不愧是劍走偏鋒的寡嫂子。

三人一進屋,寡嫂子立馬把門閂住,壓低聲音說:“你們相信我說的話了是不是?”

薑崖也壓低聲音,“八九不離十,但還需要您幫我們演場戲。”

寡嫂子頓時眼睛一亮,指著收音機,“我要演穆桂英掛帥還是王寶釧挖野菜?”

薑崖:“……”

王學海抹了一把臉,“我們兩個今晚守著您的屋,看看到底是哪個鱉孫不睡覺亂敲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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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安靜的古街上響起一陣尖銳的叫聲。大家夥都還在吃早飯,抱著碗就往外走。

隻見街上有名的瘋婆寡嫂子像瘋了一樣吼道:“我昨晚夢到我家掌櫃的,他告訴我我要發財了。”

大家捧著碗蹲在牆角看好戲。

“哎呀,你家掌故的都死幾十年了,你還記得他長啥樣不?”

“咋個發財?去河裏撿金子嗎?”

“寡嫂子你發財了可要記得分我點,讓我也享享福。”

寡嫂子兩眼一瞪,“我家掌櫃的說不能告訴其他人。”

薑崖和王學海站在不遠處的樹後麵,瞧著寡嫂子一本

正經地演戲,兩人默默相視一看,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寡嫂子邁著小腳從自家門口往陳家大院走去。

“唉,你們老韓家不是跟人家老陳家有仇,老死不相往來嗎?”有人攔住寡嫂子笑問著。這事全街上的人都知道。寡嫂子在街上瘋來瘋去,逮誰罵誰,可經過陳家大院的時候總會快速走過,絕不停留。她說她那早死的老公警告過她,陳家人都不是好東西,當年韓家敗落陳家人沒少出力。幸好後來土匪把陳家商號都燒了,這口氣算是出了。

寡嫂子腦子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早死老公的話卻記得清清楚楚。

“那不行,”寡嫂子噓了一聲,小聲說:“我家掌櫃的說了,他們陳家搶了我們韓家的銀子,就藏在他們家的院子下麵。”

眾人一聽紛紛大笑起來。

“寡嫂子今天格外的瘋啊。”

“銀子?我看是老太太自己編的吧。”

“她都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總而言之,大家都不信她說的瘋話。

寡嫂子可不管旁人怎麼想,她立馬衝到陳家大院門口,朝著結實的木門咚咚咚敲了起來。

“開門!開門!”

大家都愛看戲,尤其現在的陳家大院剛被一個叫黃建中的外地有錢老板給包下來,說要搞什麼博物館。這個姓黃的天天閉門在裏麵搗鼓,施工隊進進出出忙得不行,也不知道在裏麵搞什麼東西,大家正好奇呢,見寡嫂子

上前砸門,都湊過去看熱鬧。

“開門!快給我開門!”寡嫂子見裏麵人不應腔,越發敲得使勁。

這時,有人的聲音從遠到近,急哄哄地喊著:“吵啥吵啥!來了來了!”

門開,一個穿著中山裝黑麻褲的男人從裏麵探出來。

薑崖遠遠看過去,這人正是黃建中。之前簽合同的時候見過一麵,為人和煦,一副文化人模樣。哪怕現在再看過去,一時間也不容易看出有什麼不對勁來。

寡嫂子見黃建中終於開門,抬腳就要往裏衝。

黃建中趕緊攔住她,“老嫂子,您這是幹什麼?怎麼沒經過主人同意就往家裏鑽?”

寡嫂子冷哼兩聲,“我家的銀子埋在這家院子下麵,你得讓我進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