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那人回頭朝他噓了一聲,悄悄扒著洞口,爬了出去。胡文林也跟著爬出去,還沒等他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就看到平日裏絕少人來的平浪宮後院被掀開了。
坑裏赫然堆著發黑的一團東西。
他剛要往近看,被黑子攔住,“胡所長,眼見為實。我們黃老大說好分你一半的銀窖就在這裏。你該放心了吧。”
胡文林冷笑起來,“我還真不怕你們黃老大不分我!他從這裏挖到什麼都有我的一半。”
黑子陪笑道:“既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那胡所長就安心回去睡覺吧。”
胡文林推開他,朝坑邊兒蹲下來。伸手摸出一團疙瘩出來。隱約還
能看出銀白色,隻是上百年的時光侵襲下這些銀子早被擠壓得變了形。
連續幾天的憋悶,終於在此刻得到了徹底的紓解。他轉過身來,朝黑子嘿嘿笑兩聲,下一秒撲過去把他一舉壓在身下。
其他人見狀紛紛衝上前。
胡文林人高馬大,又會搏擊,幾人都奈他不何。
拳拳生風,打在肉上瞬時炸出慘叫聲。胡文林邊打邊朝前院跑,幾人急了,趕緊追過去,迎麵撞上正在四處溜達的王聾子。
王聾子頭一次在深夜見這麼多人,還不是從正門進來的,當即啊啊啊啊啊大叫起來,狂奔而出,沿著整條街不停喊叫著。
附近的燈一盞盞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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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窪溶洞內的比賽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最長者姬條兒演唱了一首《老來樂》。老太太用詼諧的歌詞告訴大家如何才能活得長,活得久,活得開心。和你無關的事千萬別管,和你有關的事能管則管,管不了天又不會塌下來。還有更重要的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千萬別插手兒孫生活,盡量不當一個討人嫌的老太太。
最後她唱道:“老來樂,老來樂,哭哭啼啼生,高高興興死。看山看雲,聽風聽雨,來處來,歸處歸,不過是灰塵一粒,自自在在隨風飄啊。”
姬老太太坦言自己壓根沒想著能進前三名,拿什麼獎金。她就是太閑了,來玩的。這一個月她實現了自己的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登台演唱,第一次
化妝,第一次上電視台,第一次寫詞,第一次……
她雖然八十多歲,但相信還有更多個第一次在等著她。
那麼,首先就是勇敢地邁出第一步。要是當時她猶豫了,沒報名,也就沒有今天體驗了很多個第一次的姬條兒。
難怪老太太身體好,狀態佳,就這心態絕少有人能趕得上啊。
比賽繼續。
曆桃繼續發揮她甜歌特性,唱得整個溶洞像開滿了桃花,到處都是粉紅泡泡。自然也贏得眾多粉絲的“投喂”,可見其人氣之高。
半決賽第三名的史小翠也在萬眾矚目中上了台。前兩次比賽中,她表演了稀少劇種□□嗡以及說唱化石三弦書,表現出旺盛噴薄的才藝水平。
這次她摒棄了□□嗡和三弦書,而是用清唱方式,以最原始的姿態把戈明德的代表作《丹江風光世無雙》演藝出來。但見她的唇一張一合中,紅霞鋪滿江麵,孤鶩飛起衝雲,千帆掠過,碼頭上下人來人往……她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魔力可以把所唱之內容帶到眾人麵前,猶如一幅緩緩打開的山水畫卷。
這就是唱功,摒除了花裏胡哨的表演形式,回歸山歌的本質,讓人身臨其境,身心都收到極大的撫慰。
史小翠獲得了冠軍。張建德夫婦獲得亞軍,曆桃獲得季軍。
梁有仙看到分數的那一刻,連連歎氣。他本想著張建德夫婦這次穩穩拿到冠軍,這下梁家窪山歌團就能借著這個名號
和熱度再好好樹立下品牌,結果被史小翠這個女人給奪走了。
在場的金竹村人顯然樂瘋了,紛紛上前要和史小翠合影留念。她雖然現在不是金竹村的兒媳,可她和金竹村的關係最近,同村的人當然與有榮焉。
宋香巧也非常開心,當即就請史小翠改天來村裏給小姑娘大姑子好好培訓培訓。她都想好了,既然山歌是整個竹坑鄉的招牌,那就不能隻讓梁家窪村從中獲利。她準備讓村裏那些機靈的女孩子們都學那麼一兩首拿手山歌,待遊客來了,就可以表演一二。試想一下,誰也不會討厭充滿喜慶歡樂的山歌,說不定這還能成為金竹村農家樂的特色。
見宋香巧和史小翠聊得那個開心,梁有仙哼了兩聲,轉身走了。
決賽不隻有十組選手表演,雖然持續時間不長,可個個精彩。專家分別上台為前三名頒發獎品和獎金。冠軍得主史小翠高舉五千塊的獎金牌,笑得十分開心。主持人問她拿到獎金要做什麼?她說明年她的女兒考大學會考到北京,她準備趁明年那個暑假帶兩個孩子去首都玩一趟。
主持人笑問她,咋就這麼確定女兒一定能考到北京去。史小翠非常斬釘截鐵地說我閨女說她可以,那就一定可以。我相信她。
持續一個月的比賽圓滿結束,再過一周,比賽視頻就會在市電視台播出。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知道竹坑鄉山歌賽盛況,知道
這些進入決賽的選手是多麼的厲害,是山歌表演佼佼者。
觀眾依依不舍和選手道別,緩緩向洞口撤退。
黃建中方才又上台和張建德夫婦合了影,還說自己在陳家大院搞的博物館開業那天一定請他們兩位去唱兩首,造造氣勢。張建德夫婦當然高興,這種有錢老板出手向來大方,雖然沒拿到冠軍非常遺憾,但緊接著不就來了這位金主的邀請?
姬條兒高高興興拿著“最具潛力歌者”獎牌往外走,她的兩個孫子一左一右扶著她,老太太整張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薑崖站在洞口,朝姬老太太笑道:“姬奶奶這次不負眾望,拿到了最‘值錢’的獎牌啊。”
姬條兒笑得合不攏嘴,“我這個老太太都潛力無限,咱們整個竹坑鄉更會潛力無限。”她伸手拍了拍薑崖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好好幹啊!奶奶看著你呢!”
薑崖等人都笑起來,正在這時,黃建中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薑崖不動聲色地朝前一走,笑道:“黃老板今天也來捧場?!”
黃建中肉笑皮不笑,朝著薑崖嘖嘖兩聲,“薑同誌,看你這話說的。我不能來嗎?”前兩天寡嫂在他家鬧那一出,顯然是薑崖安排的。不然他不會突然從人群中冒出來,還敏銳地發現堂屋那處黑洞,隻可惜,那個洞是個失敗的假洞……
薑崖笑起來,“隻要掏錢買了票,誰都可以進來。”
說到這裏,他話風一
轉,沉下臉來,“不過,還是要請黃老板再去一趟派出所。”
在場的眾人紛紛愣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黃建中皺起眉頭,穩住心神道:“要是還是為前幾天的事,我沒什麼話再說。我清清白白做人,幹幹淨淨做事,到哪裏都站得穩立得端。不然也不會被你們胡所長親自道歉並放出來。”
“我想大家夥都很清楚這件事。不用我再細說了吧。”
薑崖哦了一聲,“胡所長,要不你來給黃老板看看他的拘捕令。”
拘捕令?!這可意味著黃建中將被正式拘捕,也就意味著警方掌握了他犯罪的證據……大家夥本來是看精彩的比賽,沒想到在比賽結束後還能看到這麼刺|激的一幕。
胡文林一臉沉色出現在黃建中麵前。
他遞過來一張紙,上麵白紙黑字寫著拘捕令三個大字。
“拷上!”
幾個警察衝過來把黃建中以及他的兩個隨從用手銬銬住。
黃建中這下慌了,喊道:“這不可能!胡所長,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收了我送的好東西,你答應要為我做事的啊。”
胡文林盯著他,一點也不慌。
黃建中忽然明白,原來這鱉孫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收他的東西,而是在挖坑等他跳。更可笑的是,他還屁顛顛地跑到他家中送了那麼寶貝的一件玉蟬,還耐心教他如何養玉,還把自己在陝西幹的那些事都講給他……這人明明就是在等他露出馬腳,然
後一舉拿下。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從派出所出來的那個晚上他想過跑路的。可是《竹坑舊事》裏那麼確之鑿鑿的記載被他發現了,他不驗證一下實在不甘心。
不對!既然胡文林敢給他發拘捕令,那一定是發現了實打實的證據,那就是發現了銀窖!!!
真的被他找到了!
他果然寶刀未老,是最厲害的,誰都比不過。
黃建中瞬時心潮澎湃,目露精光,大喊道:“讓我看看!看看!銀窖在哪?!我找到銀窖了!銀窖是我的!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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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賽第二天,原本最具熱度的新聞應是誰拿走了五千塊的獎金,然而大家都在激烈地討論“並未被冤枉的黃老板”、“寡嫂子到底有沒有發瘋”、“平浪宮裏的銀窖到底值多少錢?”、“胡文林視金錢為糞土”、“竹坑鄉有些氣運”等等。
“真是可惜啊。平浪宮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不知道裏麵埋了銀窖。”
“這到底是誰埋在這裏的?埋了後是忘了,還是死了,怎麼就留到現在?”
“銀子不值錢,又不是金子啊。”
去市裏玩了一圈的寡嫂子又回來了。她剛出現街上就被人圍住……
“老嬸子,你可真厲害啊。要不是你耳朵尖,發現黃建中偷咱們寶貝,還真是要被他騙過去了。”
“寡奶奶,我以後再不說你瘋了。你才是明白人。”
“寡嫂你演技真可以。那天你那親戚送你去市二院,你哭得
撕心裂肺,連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
多年後,寡嫂子回憶說,那天是她一輩子守寡孤苦日子中最開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