誥命(2 / 3)

確實很苦,太痛了。

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往日一身的細皮嫩肉,那張臉比小娘子還要白淨,如今竟也染了風霜,黑了一些,眸子裏的懶散褪盡,透出了堅毅。

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注視片刻,微妙的陌生感,竟讓她生出了奇妙的羞澀,避開他目光,低喃道:“那你以後對我好點。”

“嗯。”她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命都能給她。

晴姑姑見兩人平複了一些,才同穩婆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孩子抱上前。

小團子已經沒再哭了。

睜著一雙眼睛,左轉右轉,安靜地吸著自己的嘴巴,模樣尤其討人喜,穩婆抱著上前,笑著恭喜,“三公子回來得正好,瞧瞧,小少爺長得真俊。”說著便要把懷裏的孩子遞給他。

謝劭愣了愣,慌忙起身,頗有些手足無措。

穩婆一笑,“頭一回當父親,都是如此,不用怕,三公子像老婦這樣,抱在懷裏便是。”

謝劭緊張地伸出手,還是有些忐忑。

在河西河北的這幾個月裏,他的一雙手不知道取過多少條人命,如今麵對這樣的小生命,卻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用力,小心又謹慎地托住了他。

懷裏的小東西太輕了,輕到感覺不到自己已經把他抱在了懷裏。

人也小,

巴掌大的腦袋,小臉彤紅,臉上還有細細的絨毛,一雙眼睛睜開了一陣又緩緩地合上,似是疲憊得很,轉眼便又睡上了。

這是他和小娘子的兒子。

小小的東西,卻有軟化人心的本事,饒是戰場上的驍勇男兒,此刻也沒了半點抵抗之力,一雙手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他,同樣也不敢放鬆,怕摔著了。

小團子卻在他懷裏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手指輕輕地動了動。

可愛的萌態,直擊人心底。

心化了,眼眶也紅了。

“郎君看夠了嗎。”溫殊色見他半天不動,提醒他,“我還沒見到呢。”

“好。”謝劭這才回過神,慢慢地蹲下,極為小心地把小家夥放在了溫殊色的旁邊,“娘子看到了嗎。”

“嗯。”溫殊色定眼瞧著。

尚在肚子裏時,她便好奇,他到底長什麼樣,是像自己多一些還是像他父親多一些,如今見著了,卻看不出來到底像誰。

隻見小家夥眼睛閉著,睡得極為香甜,小鼻子小嘴巴,那嘴巴當真是小,怕是隻有她的指腹大。

“怎麼都不像?”

謝劭不認同,“像娘子。”

“你怎麼看出來的。”

“神似。”

溫殊色:......

睜眼說瞎話這點倒是沒變。

一旁的穩婆笑了笑,“公子還小,等以後長開了就知道像誰了,小少爺先交給奶娘,少夫人剛生完身子還虛著,好好躺會兒。”

奶娘早就候著了,聽完忙上前來抱娃。

謝劭起身讓開

了地兒,剛要坐下,穩婆又道:“三公子也請先回避,少夫人這兒老婦還沒處理好。”

謝劭看向溫殊色,不太想走。

溫殊色也不想他留,不想讓他看到血腥,逗他道:“能跑的那個人又不是我,你怕什麼。”打探了他一眼,看出來了他回來得匆忙,“郎君還未更衣吧,更完衣再過來。”

確實是一路風塵。

轉頭看向祥雲,從她手裏拿過了剛才的那副卷帙,彎身放在了溫殊色的床頭,“給娘子的,先放在娘子這兒。”

待人出去了,溫殊色才側目。

卷帙以玉為軸,卷麵為蠶絲,不需要她去打開,也知道了裏麵是什麼。

他做到了。

畫給她的餅,他都給了。

曾經自己一句不想陪他吃苦,將他逼到了官場,坐上了馬軍司副指揮的位置,為爭一份軍功,他險些丟掉了性命,也為她掙來了三品夫人的榮光。

河西河北的戰事,她都聽兄長說了。

他謝劭同樣是拿命在博,信箋上‘平安勿掛’的背後實則是刀光劍影,稍微走錯一步,失敗一局,便是隨身碎骨。

新帝登基,對外的身份仍然是養子,想要穩固朝堂,穩住江山,便要樹立威信。

朝中如此,邊關更需要震懾力。

河西河北動亂,恰好是一個新帝建立威信的契機。

契機有了,便是人選。

楊家因‘太後’一事,已與新帝生出了隔閡,能讓新帝相信的人隻有謝家。

謝劭在賭,新帝也在賭,賭他

能平定河西河北兩地,能贏了同遼國的一場大戰。

如實賭贏了,新帝不僅樹立起了威信,還能名正言順用謝家的人。

若一個平定河西河北的功勞還不夠,那麼從遼國手中奪回被侵占的幾座城池,解救了上萬流失在外的百姓,讓遼國主動簽下了休戰條約,這樣的功勳,就算是當年的楊將軍也及不上,足以得到最高的賞賜。

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要封他,誰又敢反駁。

他的出身雖決定了他的官途不會平凡,但不平庸。

這是她的郎君以命相博,靠自己的本事為她爭取而來的護身符,溫殊色沒去打開,緊緊地把那卷帙握在了手裏。

實在太疲憊,穩婆替他處理好身子後,便沉沉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天色已經亮開,察覺到手中的卷帙不在,下意識去摸。

“在這兒,沒丟。”見她睜開眼慌張尋找,謝劭忙把卷帙重新塞到了她手裏,輕聲問道:“餓了嗎?”

原本說好等他過來,沒想到自己竟然睡過去了一個晚上,抱歉地看著他,“郎君歇息了沒。”

“歇了。”昨夜洗漱完後,就在她床邊趴了一夜,見她一夜抱住卷帙不放,臉上都留下了印記,才輕輕地從她手裏抽出來。

沒想到剛挪開,她便醒了。

二夫人一早便讓人備了清淡易入口的食物,謝劭扶著她起來,在她身後墊好了引枕,起身去外麵盛了一碗魚粥。

她雖有些乏力,但手還是

能動,不太習慣旁人來喂,伸手去奪,“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