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聲嘈雜,不時有幾個字眼入耳,卻無人肯上前幫一把手。
徐媽媽尤嫌不夠,眼瞳一轉,回頭誘勸頻頻向冰湖探頭探腦的遲禇黎:“黎哥兒,不如讓他下水去把球撿回來,這事也算了了。”
遲禇黎皺起眉頭思索了片刻。
他目光頻頻看向湖岸處,然後走到遲淵亭麵前,拍了拍胸脯做一副大度的模樣,對他說:“這樣吧,本少爺也不為難你,你去把我的陶響球撿回來,再給我賠禮道歉,我就原諒你啦!”
遲淵亭慢吞吞的站起身,啟唇欲言。
然他話語剛在喉頭轉過一輪,餘光看到不遠處轉角有幾人相攜走來,不明身份。於是話又咽下,重新低下頭沉默,做足了一副弱者姿態。
“褚黎。”
少女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切進來,帶著字裏行間的氣語,溫軟的恰到好處。
她著一身楝色衣裙,披月白大氅,其上有銀線繡著水波花紋,並不奪目,隻在她動作幅度間映著光亮,當真像是水麵的粼粼波光。大氅領口綴的是兔毛圍領,緊貼脖頸。
行步時步搖輕輕搖曳,下垂的玉珠碰撞在一起成輕緩的曲調。
她人未至聲先到,打斷了這場帶著天真的咄咄逼人。
她向遲褚黎招了招手,後者沒有什麼猶豫的走到了她身邊,她自袖裏掏出了一個小巧瑩白的物件遞去,給那個對陶響球耿耿於懷的小不點兒,“這個你先拿去玩吧,你那球等到開春了,再央人給你撈上來也不遲。”
少女並沒有開口詢問起因就對這事情進展了如指掌,怕是在衝突剛開始甚至還未開始的時候就已然在不遠處了。
遲褚黎接過小玩意捧在手中看,是一隻白玉雕成的小狗。他手指來回撫摸了幾遍,看上去很是新鮮喜歡。
遲褚黎握緊小狗,抬頭看了她一眼,小朋友最能知道如何得到憐愛和特權,他委委屈屈的哼哼了兩聲,先是表示感謝:“謝謝喬姐姐,我很喜歡。”
少女也不言語,等著他說下一句,沒過幾息遲褚黎看了一眼她,繼續說:“可他憑白撞了我,我的陶響球是父親剛買給我的,今天晨起才拿到。他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算啦?”
徐媽媽見勢不依不饒的加了一句話,“怎麼說這終歸是我們遲府的家事,若黎哥兒想追究個責,虞姑娘身為客人,還是少管別人家的事了。”
兩廂言語中遲淵亭暫時無人注意,他抬起眸來去打量這個麵容有幾分熟悉的小姑娘。旁人口中的稱謂叫出口,可叫遲淵亭想起了這人是誰。
說來遲淵亭前生也就隻見過她一次。
彼時,她還是祁王妃,於祁王被處當日她一身出嫁時的鳳冠霞帔,在台下就那麼站著,祁王府的人哭倒了一片,獨她冷靜的像個局外人。
時至今日遲淵亭也還記得。那日太陽正盛,她飛撲向前接住祁王尚在淌血的頭顱,裹著頭顱的紅布繡著喜字和吉祥紋樣,似乎是她大婚時的蓋頭。
她抱著祁王的頭顱一步一步走出刑場,紅衣覆血也隻是顏色深了些許,不曾給她染上一層狼狽不堪的模樣,金絲線綴邊的裙袂拖出了一條迤邐的路。
還有她走過他時那冷清的幾乎微不可聞的一句“我知道是你。”
虞喬。依她身上那少見的風骨,遲淵亭一直印象深刻。
在那一瞬間也仿若明了了為何祁王費心籌謀了那麼些年,大廈傾頹時寧肯賜一紙休書也要保全這麼個女子。
而他也例外了一次,並未趕盡殺絕,甚至後來還差人去打聽過她,卻再沒了半點消息。
說來,他同這虞家也是頗有淵源。
這些是後話,先摁下不提。
徐媽媽話音落,虞喬一旁怯怯懦懦站著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踮腳湊至她耳畔說了句什麼話。
虞喬隻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儼然一副要她安心的模樣。
她未曾分給徐媽媽一點視線,隻是繼續對遲褚黎說:“褚黎,我不是要幫他,我是要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