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遂道裏傳來的聲音(1 / 3)

(郎朗木小傳1)

孤獨遂道裏傳來的聲音

陳玉秀

夜裏,郎朗木一覺醒來,再也無法入睡。他被一種奇怪的聲音攪擾著,這聲音像幾隻耗子夾住了尾巴,又像幾隻豬夾住了頭,又很像狼在尋找它失散的夥伴……郎朗木在朦朧的意識裏找不到方向,他被這聲音引領著,仿佛走進了一個陰陰森森的密林,接著又走進了一個陰陰森森的遂道……

聲音很遙遠、空曠、淒厲而哀怨。郎朗木最受不得這種聲音傳入耳朵,這讓他很想落淚。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尋找到這使他很想落淚的聲音之源。他不是探險者,也不是警察,他充其量隻是一個小學教員,又隻是教著幾個學年的體育而已。但他卻受不得這聲音,他隻想知道這聲音的起源與出處?為什麼又隻是在深夜裏發出?這兒正在鬧鬼嗎?前段時間,聽人講:某某小區發生了一則碎屍案,凶手至今尚未捉拿歸案。難道……又有無辜的人正遭碎屍?

郎朗木一派狐疑,迅速穿好衣服。他先是把自己的屋子找了一遍。這是新租來的房子,誰知道原來發生過什麼,又住過什麼樣的人呢。越是狐疑,越找得仔細。他找遍屋子的每個角落以後,確定聲音不是自己屋子發出的。然後,他像貓一樣豎起耳朵,哪麵牆是挨著鄰居的,他都要把耳朵貼上去,聽鄰居的動靜。當確定聲音也不是鄰居家發出的後,他就把房門悄悄打開,豎起耳朵聽樓道的動靜。聲音就這樣傳過來了,一聲接一聲,是來自頂樓的聲音。

當郎朗木確定這是人發出的聲音時,開始深深的大惑不解起來。一股強烈的從心底裏湧起的極大不安與同情讓郎朗木縷著聲音從18層一直走向頂層:28層。眼前的景象無論如何都讓郎朗木淚水嘩然而落……

一扇鐵柵欄,恍若從天而降,鐵柱一樣,上鑄棚下鑄地,從這頭鑄到那頭,整個一個頂層被鐵柱一樣的柵欄牢牢地隔斷在裏麵。一扇小柵欄門小得隻有侏儒才可以進出,並用一隻特號的大銅鎖鎖著。小門下蹲臥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中年女人。聲音就是她發出的。

她一隻手死死地抓著一根鐵柵欄,一隻手握成拳頭伸出柵欄外很遠,仿佛是想夠到什麼,又像要捶打什麼,很用力,很用力地向外伸展,同時,她的整邊身子也盡全力向外伸去。不,是擠去,肩頭也擠出去一大塊,臉鼻和半個腦袋也擠得像變了型。

她大概覺得這樣擠得夠力度了,就一定會擠出去。她一定是想出去。她的嘴唇上翻下卷,牙齒橫在外麵正專心地啃咬著其中就近的一根柵欄。她一定覺得她總會啃斷那根柵欄的。因為她還在那裏用力呢。“嘎嘣嘎嘣”地啃咬著。同時,不知是鼻腔還是嗓腔發出一種刺耳的尖叫,這叫聲讓人感到像是一隻母猴子在拚命喚叫它遙遠的子女……

她好像不知道有人來了。或者說,她從心底裏就是藐視著人的。她看了郎朗木一眼,眼珠在眼眶裏轉都沒轉,仿佛郎朗木根本就不是人,和她眼前的鐵柵欄差不多少,不值她上心在意的。她一心一意在做自己要做的事。她不相信一扇鐵柵欄就會阻礙住她的自由。她要自由!她必須自由!她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從她的表情和神態中完全可以斷定她是個瘋子。她的神情和專注,她的瘋態模樣,是讓郎朗木最為看不得的。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自己的瘋母親已經死去二十幾年了,但她的樣子,死時的專注模樣讓郎朗木一生都難已忘懷。他的母親是死在一條陰溝裏,被大雪覆蓋著大半個身軀。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她跑丟了……

事情的起因是出在郎朗木的父親身上。他在一家印刷廠幹得好好的,後來做了這裏的材料員。可剛好三個年頭,突然他就辭職不幹了,扔給郎朗木母子三百塊錢,卷了廠裏的一筆錢領著廠長的女人跑了,不知跑哪裏去了,到處找不到他們。他們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再也沒了消息。

郎朗木母親也被撤了職,繳回那三百元去。她簡直是欲哭無門。她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卻被誤認為與其同謀,至少也有絲絲縷縷的瓜葛。她到處想申辯,自己是無辜的,但沒人聽,即便有聽的,又都幫不了她。

回到家,麵對著年僅十歲的郎朗木,她咬碎牙齒哭得跟一隻夾住脖子的母耗子一樣。郎朗木淚流滿麵,無助地抱著母親抖擻。癱瘓床上多年的婆婆咒罵著她的兒子,起誓發怨的,但又有什麼用?家突然變得烏煙瘴氣和無比破敗。郎朗木母親終於受不住了,自殺了一次,沒成功。又自殺了一次,又沒成功,之後就瘋了。

郎朗木的童年仿佛隻有在電影裏才可以看到。生活裏說給誰,誰都會覺得不可想象,不可思意。郎朗木記得母親瘋了以後,經常到外麵偷東西回來給他和癱在床的奶奶吃。他的日子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他在好心的鄰居和好心的老師們的幫助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可以說用流浪兒來形容他的童年也絕不為過。

奶奶很清楚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最起碼也會省份瘋媳婦弄回的一口吃的。她晚上睡著還喘著氣來著,一早上叫她,她就不吭氣了。奶奶死的時候隻有一個小孩兒那麼大,四肢就跟燒火棍一樣,沒有一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