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遂道裏傳來的聲音(3 / 3)

郎朗木一直是悲傷的,他的悲傷不僅僅是眼前的女人帶給他的,還有他本身固有的。他想念他的母親,他悲傷極了。他聽到女人在問他話,好半天才想起來什麼樣子,急急忙忙搖搖頭。盡管沒說話,但神情突然緊張起來。

“你一定不知道,這樓是我丈夫那老東西蓋的。他蓋老多樓了,這座城差不多遍地都是。這樓還算不得高呢,還有三四十層呢!這樓從二十五層往上就不住人了,都是他留的。他留這些房子幹什麼用?你不知道吧?都是給他的女人們用。現在不用,以後也得用。給我的這間特別了點,他說我不是人了,是隻動物。凶殘的動物!所以要加用鐵柵欄。”

女人平和著,突然陰陰地一笑,“我知道他是怕我出去,我得到他,就會撕裂他的皮。他躲著我,不敢見我。他派一個豬拎著豬食一天來喂我一次。把我當豬養,我哪是豬啊!我是猛虎!昨天那個豬剛一進來,就被我打得半死,要不是他早有準備,帶著一條虎羔子狗,沒命地衝上來,我非打死他不可。打死他我就出去了。我就自由了!”她突然大笑,“我就把那老東西所有女人的臉都撓成血葫蘆,把她們的頭發全揪淨,再像燎豬頭一樣燎成木炭色。我再把那老東西捆起來,撥皮,剜心,掏肝……他所有的幫凶都逃不掉。還要把他的所有房子點著,把他扔進火裏……那時我會快活死!啊!太爽了!我聽到火海裏耗子一樣他的叫聲,我就樂啊!樂啊!太爽爽了!”

女人的計劃,女人的話讓郎朗木不禁愕然,簡直就是驚駭不已。他突然通體冰涼,恍然自己正站在一條冰川的遂道裏,四下冒著寒氣。原本生出的無限同情與憐憫突然蕩然無存,他的心驟然在腹腔裏抖擻一團。

郎朗木深深地看一眼眼前的女人,她是活在仇恨裏,她是個瘋子,活在仇恨裏的瘋子!她真的出去了,真的什麼事都幹得出呢。郎朗木突然擔心起來,他在擔心這女人說不上什麼時候用什麼手段就可能逃出去,她可比母親凶悍得多。那時會不會有許多無辜的人遭殃?郎朗木的目光不覺落在了鐵柵欄上,他在擔心這一根根放著足夠光亮的鐵柵欄不夠韌度,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這女人啃咬斷,或用別的什麼方式弄斷。

“你看什麼?你幫我弄根鐵鋸來,我就出得去了。你聽見沒有?你快去弄吧,別在這兒傻站著了。”女人真是聰明,她真是一個聰明的瘋子。如果她不是瘋子她一定是個人精!郎朗木又十分可憐起她。她真是個不幸的人!她瘋著了也還會看人家的眼神,知道人家想事情呢。可是她還是猜錯了郎朗木想的事情。他縱然再憐憫她,也不打算救她了,她那麼仇恨著,他怕無辜的人受到傷害。為更多的人想想,她還是不要出來的好。

郎朗木後退了幾步,萬分同情地想勸一下她,說:“為什麼非要複仇呢?你撕了他,你也不會好過啊,不是嗎?他再錯,他現在也還在管你。一頓豬食有人無償給送,也不錯的。何況這麼大的屋子由你隨便住,你還有啥不知足?還那樣仇恨他,這很不好。你的病可能是他造成的,但事已至此,你仇恨他,也毫無用處。你不那樣仇恨他,他也說不定會對你好些呢!你多想想他對你的好,或許你也好過些。我覺得你不是很瘋,他也不是那麼壞……”

“你放屁!你給我滾!我出去了,我一定也不放過你。你快滾!你別在這兒礙我的事。你滾!滾!”女人在柵欄裏一蹦老高,像激怒了的母老虎,啪啪啪!捶打著鐵柵欄,把鐵柵欄捶打得山響。

郎朗木逃回自己的18層,頭重腳輕地進了屋,緊閉房門,發誓再也不想想這個女人,包括想母親。可是女人孤魂般的“吱吱吱”的尖叫聲,和那個冰川一樣冒著寒氣的孤獨的遂道,及頂樓放著刺眼光亮的鐵柵欄,交織著,無論怎樣都會不斷地攪擾著他。他無法入睡,他更加痛苦著。

一個月後,郎朗木搬走了。他不能再住下去,他要是再住下去,說不準自己也會瘋掉。搬家後的第二周,郎朗木忍不住還是去看一次那女人,順便拎了點好吃的想送給她。

結果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女人不見了,鐵柵欄也拆除了。幾扇新換過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鎖眼被帶密碼的扣蓋封著。貓眼也黑洞洞,裏邊什麼也看不見。屋子靜悄悄。一切都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神秘。這讓郎朗木突然非常難過。他無法知道那女人發生了什麼?她是跑了?還是更瘋了?還是送精神病院了?還是……郎朗木站在這空曠的寂靜的孤獨的心靈的遂道裏,難過得淚如雨下……

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不便人知的私秘,別去探究它,或許會好受些。郎朗木這樣想著,含著淚走出了那棟大樓。他再也不想見到這棟大樓了。

(5638字)20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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