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人生觀越來越悲觀,她用淚水打發她的每一天的日升和日落的孤寂。她好象知道自己的日子並不是很多了……她沒有要求大哥什麼,每天的早晨她還是堅持著起床,做好了早飯,讓大哥和兩孩子吃完,走出家門,她的眼淚就會隨著最後一聲關門奪眶而出……
大嫂原本也是心很高的,嫁大哥原想大哥一輩子不會負她的。大嫂心靈手巧,是個識大體過於謙讓的人,她也曾有過很多個夢想的,這些夢想早已在歲月的磨礪表裏漸漸地淡去,大嫂有許多心靈的故事,一直苦於沒有聆聽的人,她覺得這是她的命!大嫂越悲觀,越感到人生是苦海一片。
大哥是去服裝加工廠的。那裏有活潑天真的笑聲;有魅力誘人的清新的空氣;有靚麗女孩充溢在濃茶裏的淡淡的芳香,更有個風華正茂的耐人尋味的七妹!
大哥在家感到份外得沉悶。在那裏感到自己的心即刻年輕了二十歲!人生有多少個二十歲的追憶?又有多少個二十歲的浪費?讓自己能年輕二十歲,是多麼的愜意!不能不珍惜!不能不在意!
大嫂終於得了致死的病,這是她的預料,是她的命。
她特別信命,她說:人一下生,就一生的命已是個定數,人是掙不過命的。大嫂如今一滴眼淚也沒有了,她時不時地還硬讓自己笑笑,這種笑笑得大哥羞愧難當。
大哥開始愁眉不展,望著臥床不起一天天瘦弱下去的大嫂,占據心頭的除了愧疚還是愧疚!他明白妻子的病根。她早就告訴過他,他繼續下去,不回頭的話,那麼她隻選一條路——那就是趕快給他倒地方!名正言順地倒!
大哥把服裝那邊完全交給七妹,自己東奔西跑買藥,煎熬。大嫂不吃,告訴他亡羊補牢的故事,如果圈裏的羊已經被咬得淹淹一息,才想來補救的話,那是再蠢不過的事。你斷送了我最後求生的yu望,我不怪你,我是覺得我活著對你們兩個都不好。別再花錢買什麼藥了,省點錢吧,兩個女兒要上大學的。
大嫂的手被大哥的手抓住,大嫂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手,說,你別再碰我好嗎?我想幹幹淨淨地走!大哥哭了,他淚如雨下……
大嫂讓大哥叫了七妹來,對著七妹段段續續交代了一夜的話,七妹泣不成聲……
大哥坐在客廳裏,一夜未眠。大哥想起,一次與大嫂看一部電視劇《食王傳奇》,戲裏的胖廚子常滿,有個小姨子叫薑心月,年輕貌美,精明能幹。常滿的妻子得了重病,知道不久於人世,便為丈夫到處找續妻,幾經周折,費盡心機。
大哥原本不大看電視劇的,這部戲能讓大哥一眼盯住就不放的理由,大嫂最明白,隻為那薑心月!在薑心月身上一眼就能看到七妹的影子。看得入神入情的大哥,急不可待地嚷嚷:唉!還到處找啥?就把你的妹子嫁他不就行了嗎!既能對你丈夫好,又能對你的娃好。
大嫂的眼淚往下劃落的時候,大哥並沒有注意到,大哥的話,是有心是無意,大嫂自然聽得個明白。大哥絲毫沒有一點為就要離開人世的女人而悲,卻像看笑話似的,迫不及待地表白自己的想法。大哥又一次地叨咕時,大嫂的眼淚咽了回去,一字一板地告訴大哥說:放心!不用心急,會有那麼一天的,我會成全你的!大哥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掩飾說,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常滿。
看那個戲,說那個話,已是一年前的事。人生原本都是戲!何必說戲不是戲?
臨閉眼的前一刻,大嫂沒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她很安祥地躺著,眼睛隻望著孩子,然後一雙眼還是濕潤著閉上了,再也沒有睜開,再也沒有說話。所有的人都知道,人間不容她再說什麼了,滿胸堂的話語和故事大嫂就那樣地帶走了。大哥是聽不到了,這個伴了他二十幾年的女人的氣息,從此消失了,大哥再也感受不到了,淚水像串成串的豆珠子,從大哥的寬闊的臉上淌下去,淌下去……
他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孩子一邊一個,已昏了過去……
出殯的那天,哭得最凶最慘烈的是兩個娃,她們一聲聲撕裂心肺的喚娘,聲聲撕裂著整個天宇間所有的靈魂!大哥一臉的愁苦,卻沒有再哭泣。老哥倒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甩,他想起他的兒時,怕大哥懲罰的拳頭,躲進大嫂的臂彎裏,他想起他摔了跤,鼻青臉腫的樣子,嚇著了大嫂,大嫂忙裏忙外的為他擦洗上藥……
那一刻老哥的眼淚來得是極真誠的,不容質疑的。
七妹哭的厲害,姐活著和娘活著一樣,像有座大山可以容七妹隨時去靠。但姐很傻,自己也就是一時興起,玩玩!並不是動真格的。姐完全沒有必要拿生命作賭注……但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照舊地活。
七妹想得通,娘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哭就哭的痛痛快快,不哭就止住悲傷,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七妹今天穿著一身黑,黑色的高領衫包住了她半邊粉白的麵,黑色的長裙隻露出一雙白白的腳趾丫和那雙黑色的尖涼鞋。在回來的路上,七妹齊耳的短發,在風中飄舞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閃爍著。
很多人的目光在七妹的身上打轉轉。老哥的一雙眼,始終沒從七妹的臉上滑開,他熱切地捕捉著七妹迷漓的眼神……七妹深知這個男人可以肯定已經迷上自己了。以後又有故事了……
5
大哥的家清靜靜的,沒有了一種熟悉的聲音像少了許多人似的,兩個娃也靜靜的,像突然間長大了好些,投給爹的眼神除去幾許責備就剩下冷冷的了。
大哥的心被陰暗籠罩著,空曠曠的,淒苦苦的。過去他曾設想過,如果沒有妻子了,有七妹在會不會更好些?想到這他很很地用拳頭鑿自己的頭,一直鑿得頭木了,才放下手,他流下眼淚的一刹那,七妹來了。
七妹的身影在這個家裏進進出出,大哥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老哥也裏裏外外地晃蕩,晃蕩什麼呢?大哥好象沒想這件事,他總是盯著電視看……
七妹有時會把手伸到大哥的眼前擺動幾下,大哥就會苦苦的一咧嘴巴說,別鬧。台曆上落了很多灰塵,七妹不知去理,兩個娃也沒心情,過去都是大嫂每天收拾翻撿。大哥想著就走過去,發現已經有三個月沒人動了,日子還停留在那個日子裏。那個日子啊!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就讓它過去了吧!大哥心這麼想,一想眼前就出現了七妹的臉。
給大哥提親的媒人絡繹不絕地上門了,大哥一一不動聲色地打發了那些巧嘴的媒娘,大哥拿定注意,打算找個時機該對七妹表白了。
七妹的心裏頭,一會是大哥的闊臉,成熟,可愛,一會又鑽出老哥的臉,英俊,年輕,火熱,兩個男人交替著出現……七妹在心裏為兩個男人打分,大哥的分還是高於老哥幾分。七妹想,大哥的品性是不錯的,跟定他,不會有大閃失。
今天的天色異常的好!大哥叫住了要出門去的七妹,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身子挨近她,已經能聽到七妹的心跳聲了,大哥把嘴湊過去……我太喜歡你了,嫁給我吧?過去你姐在時,我們不能太……那個!現在名正言順地嫁給我,我會把一切給你。
七妹這時淚蒙蒙的,不知是她一下子想起了姐呢?還是大哥的話今天聽來很脆弱很猾稽很真實?這對她七妹是不是一種譏笑呢?
七妹伏在大哥的懷裏,把那淚抽抽達達地流了大哥一胸襟……
定下結婚的日子後,大哥又剃胡子又美發,喜洋洋的一個暫新的人了。大哥給七妹買了上好的長絨大衣,很粗實的黃晃晃的金鏈子,大耳環,大金鐲子。
老哥也湊熱鬧,送了七妹好多東西,大包小包地送到七妹的床上來。七妹一一打開,很吃驚的樣子看著老哥送的白金鏈子,放在手上掂掂,不用問,也得上萬塊,這件貂皮大衣呢……禮物讓七妹的心有幾分感動的同時,想見老哥的心激動地跳個不停。有人小心翼翼問七妹,你到低是跟哪個結婚?七妹笑眯眯的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