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喜鵲緊靠在一起，蜷縮著躲在腐木之下，這地方倒是合它們安居，荒敗的廟宇乏人問津。突然一聲驚響，嚇得喜鵲振翅飛走。
諸塵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渾身上下都是血，頭發散亂，極盡癲狂。他看到那座神像，眼神熾熱，那便是最後希望，他衝了上去，正要與石像相擁。
木鳶輕聲喚道：“師兄。”
諸塵猛地一回頭，嘴角額頭深紅泛紫，滲著血絲，脖頸處結著一層薄薄的血痂，他低喃，“師妹。”
木鳶歎了口氣，掏出懷中的帕子，慢慢地靠近，一寸寸擋住屋外射進來的陽光，輕仰著頭看他，“師兄怎麼這麼狼狽，是有人在追你嗎。”
說完她示意諸塵低頭，方便為他擦拭滿頭的汙跡。
諸塵看師妹依舊貼心，勾出一抹笑，欲望滋生致盛，“師妹，很快我就能救你了，沒有木葉之靈你會死的……我這就把地脈放出來……到時候，我帶你去一個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
木鳶默默地聽著，喉嚨脹痛，腳步虛浮，靈力盡失的反噬，鋪天蓋地向她打來。
諸塵扶著她，低聲哄道：“你不要怕，師兄沒事，你也會沒事的，師兄……”他們的雙手一經接觸，強大的木葉之靈，就湧入諸塵的每一條經脈。
這些木葉之靈是她的保命符，此時地脈已從她的身體抽離了，這點木葉之靈保她不至於力竭而亡，可木鳶將它用到了這裏。
諸塵癡癡地笑著，最後一絲希望湮滅，仿佛斑斕絢麗的瞬間不曾發生，他沒有時間失落，留給他二人的時間已不多。
諸塵道：“。”
木鳶虛弱地說：“師兄，我是你的師妹，無論輪回多少次，都不會改變……所以我不會允許你因為我毀了人間。”
諸塵道：“騙我，你心裏隻有顧千白。”
木鳶笑了笑，帶著釋然，“就算沒有遇到他，你也是我的師兄。”
諸塵委屈地撇了撇嘴，“不一樣。”
木鳶道：“我們是永遠的師兄妹。”
疲憊湧上他的心頭，壓迫他的五髒六腑，下一刻便要魂飛魄散，在這最後的時間裏，他認真仔細地看著木鳶。
“這樣也好，你是我的師妹，我是你的師兄，你去哪裏我都不放心，總怕你受委屈，和我一起走也能放心些。”
木鳶輕輕點頭，柔聲說道：“那就這樣定了。”
下一刻木鳶的手一輕，原本握著她的手消散。終於她崩潰跪地，捂著臉顫抖起來。
悲傷接踵而至，他被人摟入懷中。
顧千白無助地說，“你又騙我。”
木鳶此刻肝腸寸斷，還有心情打趣。
真有意思，這兩個人，老是說她騙人。
她掙紮地坐直身子，半靠在他懷中，顧千白的味道包圍著她，耳畔似乎又吹起了風雪聲。
“千白，昆侖山上的雪還在下嗎？我們在廊下堆的幾個小雪球……會不會畫。”
顧千白垂頭抵著她的鬢，貼著她的汗，“不會的，有我在……就不會。”
木鳶用很小的聲音說：“那就好！你得看著……不許任何人去碰那些雪球。”
顧千白摸著她的手腕，伸出來的手腕那樣白，仿佛一摸就會融化，“等你好了，我們兩個一起守，要是有人敢上來，就再捏一些雪球去砸他……你不是說你想和我一起隱居在昆侖山嗎？要是無聊了……我們就下山……四處走走……”
她灰白的臉上沒有憂愁，也沒有笑容，到此時，一切虛妄。
風吹落花，把她細若蚊蠅的聲音吹進顧千白的耳朵。
“昆玉忘了我……不論是木鳶還是木瑤，隻你命中的劫難，是你漫長人生的一段往事……從今往後，你不必受昆侖山的束縛，不必受法則約束，可自在地行走於天地……若你真放不下……你幫我去看大好河山……好不好。”
顧千白木然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沒有你……”
木鳶仿佛連呼吸都消失了，“你怎麼也傻乎乎的……我便是地脈……從此以後，人間長出的每一棵草木都是我，就連你的昆侖山都是我，我陪著你，從不曾離開……千白，唯有我愛你這件事，不要懷疑……隻要你活著，我的愛就不會停歇……所以不要怕，我一直在……”
可惜時間太短了，總以為人生漫長，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卻沒想到原來離別，就在瞬息之間。
那日，昆侖山下了好大一場雪。
曲染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呼吸微弱，一抬頭就能看見胡言，他守在床頭，胡子拉碴的，很是狼狽。曲染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天際傳來一聲哀嚎，接著是哭聲，連綿的雨跟著落下。
曲染似有所感，她悲傷地望著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