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韓信依舊稱病不朝,隻是同留候張良頗多來往,常一處整理先秦以來曆代兵書,也算充足自適。
而隨著前幾日的秋雨,仲秋這日天氣變得涼爽。
一大早,淮陰候府的侍兒下人忙做一團,搬箱整物,紛雜不斷。待到辰時初刻(上午9時),才基本整頓好。除了韓沐偕衛氏同車,餘下各房的侍女都隨在自已主人的馬車旁侍立,等著主母發命起行。
衛氏站在二門外,對丁氏二人道:“你二人留在府中侍候候爺,須對候爺身體時刻著緊,不可有一時疏忽。丁氏,這幾日府內一應內務就由你打理,有什麼不好拿捏的,可差人去清風觀稟我。”
丁氏施禮回道:“諾。妾一定小心仔細,不敢有半點閃失。”
衛氏點頭,轉身遙望皇城,心下默默禱告。回顧身側侍女,示意出發。阿如領命出得二門,吩咐下去眾人預備。一群仆從擁著衛氏登上馬車。車隊緩緩向城外行去。
車廂內,韓沐依然穿著一身素淡的月白色衣裙,梳著簡單的雙丫髻,白嫩的手指擺弄著一個精致光亮的木盒,依在衛氏身邊,口中道:“阿母,沐兒此次能見到王紫觀道長麼?”
衛氏答道:“阿母怎知曉,那位王道長本是嵩山修行道人,年前不過受清風廟主事所請而來,你卻為何與她投了契?”
韓沐眼珠轉了下,歪著頭想了想,道:“沐兒隻是覺得她好生可親慈悅,又從未嫌沐兒年幼,便哄瞞於我。”
衛氏笑著拍拍她的手:“好,阿母知道沐兒歡喜王道長,阿母心內隻是疑惑,想那王道長雖年歲不大,卻是清風廟主事之師叔,地位超脫,你雖為候府嫡女,畢竟年幼。不好總是打擾其清修。”
衛氏其實還有話沒說出來,淮陰候近年來,越發遭漢皇猜忌,朝中多受打壓,挹鬱不得其誌。連帶著合府中隻要知道點朝中風向的,都緊張起來。這清風廟乃官家的方仙廟,廟裏雖以煉丹修行的方士居多,可必竟出身多雜,這些人說不準哪些就是埋伏的眼線。或許王道長並非眼線,可是此人既氣度超群,談吐不凡,一望而知,出身絕不普通。韓沐雖自幼聰慧,然年歲未滿十歲,正是不通人心險惡的天真爛漫之時,她怎麼能放心韓沐與其深交。萬一被有心人拿住什麼,更要牽連合府上下。
車隊一個半時辰後抵達了清風廟,清風廟主事許塵一早領著大小方士列隊迎候,雖然淮陰候不受聖寵,可人家地位在那裏,不能亂了禮製。要知道,當今皇上興國定邦後,最是注重禮製。
見到衛氏下了車,許塵迎上前去,行禮道:“臣許塵見過淮陰候夫人,夫人有禮了。”
衛氏端莊還禮:“有勞主事親迎,實在是不敢當。”
許塵連聲道:“哪裏哪裏,夫人折殺臣了,韓夫人請入內,諸位女郎有請。”許塵趕緊旁移幾步,前頭引路。
衛氏帶著韓漣韓汲韓沐三女,隨著清風廟主事來到廟內西麵的一排精舍。室內早灑掃幹淨,每間隻得一床一案一屏,看著簡樸,卻用料考究,乃是廟裏最好的精舍了。
衛氏打量完幾個房間,心下很滿意,對許塵道:“多謝主事費心安排,餘下的事情就由我們自己打理罷。”
許塵抱手施禮道:“那就不打擾夫人和女郎歇息,臣下告退。”
衛氏微笑道:“主事自便,妾不送。”
許塵帶著二個僮子離開了精舍。衛氏吩咐下人開始整頓,又有觀內的雜役挑來清水柴火,阿如帶著人前去清點。
韓沐姐妹仨人倒是清閑,便去精舍旁邊的小路上,觀賞初秋的山景,韓沐最是興奮,雀躍不已,邊笑邊跑。韓漣韓汲也都受她感染,不覺放下往日矜持,笑著跟上。
小安一路小跑,口中不住地喚著:“女郎,慢些跑。”
韓沐此刻如脫籠的小鳥一般,哪裏聽得進去,早奔到遠處。她隻顧著要把這胸中久抑的煩悶都給完全的換過來,滿眼的秋山野趣,讓她心曠神怡。
眼下才是八月仲秋節氣,雖未層林盡染,也有個別的樹葉告別了一夏的濃陰,隨著初秋的風,從枝頭飄落。韓沐停住腳步,從地上拾起一枚半紅的楓葉,舉到眼前,對著日光,似乎想仔細看它精致的脈落。
突然,隻聽到前方有人說話:“請女郎留步。”
韓沐一楞,抬頭望去,卻不見人影,不由大奇,四下裏張望。猶疑了下,韓沐又抬腳向前行去。這回,她聽得更清楚了,一個溫和悅耳又有些熟悉的聲音說到:“請女郎留步。”
接著,左側的樹林裏傳來了腳步聲,走來一位身著白色方士袍服,年約雙十的女子,頭上一頂銀絲珠冠,容貌秀麗,風姿高雅,向著韓沐含笑行來。
韓沐一見,卻是歡喜笑了,一迭聲道:“王道長,原來是你,你怎知我來廟裏?你莫非尚未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