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積蓬院,還是那間喜房,褪去了素白帷帳,換成了滿眼的大紅,比過年都喜慶。
如今已不單是主仆二人的院子了。
添了世子這尊大佛,不過半日的工夫,婆子丫鬟、廚娘小廝,林林總總二十多人配了個齊整。
虧得這院子大,一下子搬進了一堆人也不覺得擁擠。
那張偌大的烏木雕花描金床,褥子棉被又暖又軟,睡在上頭便升了天般的舒坦。
陵陵不過嚐了兩回滋味兒,如今卻要拱手讓出去了。
她既心疼又肉疼。
那世子爺也不脫鞋,雙腿交疊著,雙手枕於腦後躺在那床上,輕闔著雙目。
不知有無睡著,隻是麵色舒緩養著神,他倒自在,全然不知五步外的陵陵甩了一記刀子眼來。
陵陵正倚在空蕩的妝台上,纖薄的手掌撐著下頜,歪著頭瞧那人究竟何時起身給她讓開。
一場鬧劇落了帷幕,給洛陽城的百姓添了一頓下飯菜。
如今便是個街邊乞丐也得知了高遠王府世子平安歸來的消息,那棺材裏躺的究竟是誰,也無從得知了。
高遠王府也覺得冒犯了那屍首,恭敬給葬了,隻是悄悄的,並未大張旗鼓。
雖是一場烏龍,卻也無人敢明目張膽笑話,畢竟高遠王府是功臣。
眾人隻道那世子大難不死,是福兆,至於背地裏有沒有笑話高遠王府,這就不清楚了。
陵陵一大早便被抓起來去送殯,滴水未進,後又鬧了一整天,這會子都黃昏了,也不見人來送飯。
深秋的天黑得快,灰撲撲的暮色壓下來,屋裏頭一片暗沉,再加之大片的紅紗綾羅,看著鬼氣森森得嚇人。
若不是陵陵趁亂悄悄摸了摸世子的手,感受到了熱乎氣,還當這是墳塚呢!
陵陵也不好說此刻幾時。
她自打知曉了眼前這位便是死而複生的世子,提心吊膽了一天,也沒留意金烏何時落了山頭。
眼下往窗外頭一瞧,隻見薄薄的半片月亮貼在雲邊,落下了四四方方的靜謐,漸漸掩蓋了喧嘩。
瞧那世子呼吸均勻,一動不動,看著是睡熟了,也不管她一個大活人就在屋子裏頭,倒睡得安穩。
石榴敲了敲門,端了來燈盞,探著腦袋走進來。
她本以為今後隻伺候世子妃一人,世子妃年紀小,又不是貴人出身,規矩不大,也沒那麼多講究,多好伺候呐。
如今橫空冒出了世子來,院子裏又添了四五個婆子管事,指定沒她的鬆快日子了。
小丫鬟年紀小,心事藏不住,愁眉苦臉地將屋裏的燈點亮,見世子正在安睡,縮著腦袋不敢出一點動靜。
陵陵卻顧不得那許多,趁此機會大聲道:“哎呀,幾時了,正是雞不醒狗不睡的時候。哎,石榴,你餓不餓,去給我討兩張餅子墊一墊,我餓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