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陵回府時天已經擦黑了,王府早早點起了燈火,像為她指明方向的寒星,催促著她盡快歸來。
她正貓著身子躲在角門外,探了探腦袋並沒看見人,還當是石榴已將小廝支開了,心中暗誇了一句小丫鬟真機靈,又不禁得意,果然還是她調教得好。
她往積蓬院而去,竟半個人影都沒瞧見,穿廊下掛的成串燈籠通明,為她開辟出一條路來,在昏暗的蒼穹下隨風輕擺,如星海浮沉。
待踏進了積蓬院,她才覺得奇怪,喚了兩聲石榴的名字,竟無人應答。
她狐疑地進了堂屋,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卻瞧見了索命的閻羅——
世子正端坐在堂上,案上一盞昏黃的燭光映著他那張白璧的麵孔,晦暗不明的眸光十成十得淩厲,比那夜的劍刃更駭人。
毫不誇張地說,陵陵立刻腿軟了。
“殿……殿下,您怎如此早……啊不是,您用晚飯了麼?怎也不多點兩盞燈,屋裏這麼暗,多費眼呀?”
“你去哪兒了?”
盛彧兩條長腿交迭,一手撐案抵在太陽穴上,一手扶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瘦長的手指輕輕敲著。
分明是慵懶隨意的姿態,可他做出來卻別有一股瀟灑勁兒。
美色當前,陵陵的腦袋頗有些不夠使,轉了半晌也沒想出狡辯之詞來。
“這不是那啥麼,吃飽了撐的,我就在院子裏轉了轉,哈哈……”
見那雙鳳眸暮靄沉沉,深不可測,她隻好訕訕住了口,支吾著道:“我回了趟娘家,我大哥病了。”
盛彧一挑眉,並不意外,又問:“還有呢?”
陵陵心中打鼓,不知他究竟怎麼個意思,他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她看不透他呀!
俗語說女人心海底針,他一個軍營中粗摔粗打長起來的大男人,怎城府也如此之深?
猶豫了片刻,她偷覷著他,實話道:“我就是去探望了青曼,隻說了幾句話而已。”
話落,他的麵色便鬆弛了幾分,陵陵就知自己沒說錯話。
看來他並未生氣她偷溜出去,可他做出這副公堂審案的架勢來嚇唬她作甚?好玩麼?
盛彧放下了腿,站起身,麵無表情道:“以後不準再去雅樓。”
說罷,他就出了堂屋,絲毫沒有給她答應或反駁的機會。
陵陵愣怔了片刻,反應過來後,心中暗罵了一句你大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盛彧進了書房,帷幔後走出一男子,恭敬行禮:“殿下,尚書台多年來政績作假與冒名頂替之事已搜查清楚,湘王的種種荒唐之行也已從雅樓拿到了人證。殿下盤算何時揭發?”
盛彧沉吟著未答。他轉身倚坐在羅漢榻上,烏皮靴踩在榻上,一手搭在膝上,撥弄著幾上一株麒麟花。
燭光下的麒麟花小巧鮮豔,花蕾粉嫩可愛,即便在這花木凋零的星回臘月,依舊淩寒不敗,愈顯得風姿綽約,給居室增添了不少春意。
他看著這花,不知怎得竟想起了他那有名無實的世子妃。
那虛偽又膚淺的女人,委實配不上世子妃之位。她既沒有掌管內宅的手段,也沒有交際世族的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