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陵恍惚之中理清了前因後果。
青曼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給湘王添上了一筆罪證，隻為了扳倒王氏，替她那投河而亡的哥哥報仇。
陵陵心上仿佛插進了一把刀子，不緊不慢，輕輕在血肉上拉鋸著，痛到她不敢呼吸。
良久，她才道：“我開心。大哥，若青曼還活著，我會更開心。”
佟遇沉默了，佟母也歎了一聲。
陵陵覺得臉上有些癢，伸手隻摸到了一片冰涼，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那是眼淚。
她沒哭，可是眼淚卻不受控製落了下來。
她想起了阿爹，也想起了青曼。
阿爹當初含冤而死，如今終於沉冤昭雪了。
那青曼呢，青曼是含恨而終，還是含笑九泉？
她知道誰也沒有錯，錯的是這世道，錯的是門閥貴胄。可如今這樣的結果，並非她願見到的。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板被敲得砰砰發顫，晃得搖搖欲墜。
還沒等小廝上前，門閂便斷了，兩扇門也被摔到了牆上。
來的人是盛彧。
他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來，不顧小廝的阻攔徑直推開了堂屋的門，見到那纖薄的背影後才麵色稍霽，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依舊冷著一張臉，連看也不看佟家母子，陰惻惻盯著陵陵：“誰叫你出門的？”
陵陵悄悄擦幹了眼淚，才轉過身來，有些驚訝：“殿下，您怎麼來了？擇日不如撞日，正好給殿下引見一下，這是我阿娘，這是我大哥。”
“你們還不曾見過呢，阿娘，大哥，這位便是世子殿下。”
佟家母子二人麵色有些僵硬，一前一後道了聲世子殿下。
盛彧麵色不變，略一頷首，便道：“王府事多，不便多留世子妃，見諒。”
說罷，他又看向陵陵，“走罷。”
陵陵恢複了從前的樣子，十分平靜與母子二人道了聲別，便隨著盛彧離開了。
佟遇在她身後問了一聲：“陵陵，你可是生氣了？”
堂屋的門已被闔上，將那句話關在了門內。
陵陵快步跨出了佟家的門，上了馬車，見世子正肅著一張臉閉目倚在軟枕上，她就知道偷溜一事恐不能善了。
她此刻思緒混亂，也顧不得編造借口了，隻靜靜等著世子開口，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
可他偏不給她一個痛快，非要淩遲折磨她似的，一言不發，叫她在無邊的沉默中提心吊膽。
盛彧始終沒有質問，他眉宇間有淡淡的疲倦，在這逼仄的車廂內巍然不動，仿佛是睡著了。
陵陵一麵心驚膽戰偷覷著他，一麵心亂如麻又覺悲慟。
二人就這麼相安無事回了積蓬院，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
可眾人都發覺，世子妃變了，比關在積蓬院裏讀書那幾日更加沉默寡言。
莫非是學婦容婦德有了成效？
可也不至於如此立竿見影、功效卓著罷？
泥地裏拔出來的野丫頭，搖身一變真學了大家閨秀的做派，反倒叫眾人毛骨悚然。
陵陵不知人言可畏，隻安靜躲在被窩裏，默默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