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彧一夜未眠,淩晨時分才回了寢屋。
天將微熹,正是眾生半夢半醒之際。
陵陵還在睡著,隻是睡得極不安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她覺得渾身發冷,頭腦昏沉睜不開眼,下腹墜墜著發疼,像掉進了冰窟窿中,寒意翻滾著侵蝕她。
盛彧見到她擰著眉毛緊閉雙眼,察覺不對,上前兩步才發覺她冷汗浸濕了發絲貼在臉上。
不知已疼了多久。
“陵陵——”
他伸手覆在她的額上,並未發熱,不像風寒的樣子。
陵陵朦朧之中聽到了盛彧的聲音,咬著牙從唇縫中溢出一聲:“好疼……”
“哪裏疼?”盛彧捧著她的臉,見她滿臉痛苦,焦灼不安問道,“陵陵,哪裏疼?”
陵陵答不上來,小腹那處仿佛捂了冰塊,而其他地方又像被沸水煮著。
她此刻才知道什麼叫水深火熱。
她好疼,渾身都好疼,下腹尤其。
昏死之際,她隻感覺到那雙溫熱的手緊緊抱著自己,有人在她耳邊大吼了一聲請郎中。
陵陵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七歲時的自己,發帶束著青絲,穿著蓼藍蟬紋的袍子,端端正正坐在幾前背詩。
她身旁還有一個比她略大些的女孩,穿著鵝黃的裙裳,朝她露出溫婉柔和的笑來:“父親和母親最喜歡你了,你和大哥都是他們的驕傲,我怕早晚有一天……”
耳邊傳來嗚嗚哭聲,掩蓋了女孩說的話。
陵陵認得那哭聲,是石榴的。
這小丫鬟,就會哭,真不知她哪來的那麼多眼淚,隻怕西湖之水盡數加起來也比不上她的眼淚多。
除了石榴的哭聲,還有男人的說話聲,淩厲得像冰霜。
是世子罷。
也便隻有他了。
這男人,哪裏好,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呢?
他不過是長得好看些,除此之外,一無是處。
他那麼冷漠,又陰晴不定,還瞧不上她,他們處處都不般配,遲早要散夥的。
喜歡他,能有什麼好結果?
可他沒有因她身份低微便趕走她,他會在她危險之時施以援手,即便她偶爾犯了小錯也當作瞧不見。
她因此有點喜歡他,也是人之常情罷。
她喜歡他,又不礙著旁人什麼事,喜歡便是喜歡了,隻要悄悄的,誰又能知道呢?
石榴的哭聲忽而停了,屋裏一片靜悄悄的。
陵陵朦朧之中覺得有溫軟的物什覆到了唇上,溫熱的汁液淌進嘴裏,又苦又澀,是她最討厭的味道。
她想躲開,卻感覺自己落入了一片溫暖之中,耳邊還有溫沉的呢喃。
她聽不清說了什麼,仿佛是在喚她的名字,名字後麵又說了什麼,她聽不見了。
但她知道,這人是世子。
她覺得安心,連身上的疼也稍稍緩解了。
陵陵醒來時,入眼便是一片黃昏靜謐之景,她險些以為這是撞見世子在雅樓的那一日,而後來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場夢。。
她身上還有些疼的,卻不比那夜裏難忍。
門忽然開了,是世子,端著藥盞進來,見到她醒了,一貫冷淡的臉上竟笑了起來。
“終於醒了,身上還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