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餐館老板說:那老兄為了賣那機器,請中介公司在報紙上還登過廣告。
他說:聽說那機器,是他賣了自己的住房,用200多萬元買進來的。現在是,10萬元都沒人要。這哥們兒等於是傾家蕩產了。
她在那報紙的一個頁麵的下角看到了那個廣告。
她一時間,腦子裏出現了空白。
她木然地點了一份魚香肉絲和一碗米飯。
那老板在將她點的飯菜端上桌之前,仍話不斷地對她說:那老兄這陣子,精神上都有點不正常了,整天介就知道喝酒。他那機器,這會兒,據說連收廢鐵的都不願來收了,因為拆卸得雇人,雇人還得花錢。
他說:他真是時運不佳。現在網絡發展得這麼快,報紙真的都快被淘汰了。
他說:你說,現在誰還看報紙?誰還賣報紙?整個北京城真是出報紙的都沒幾家了。
他說:這當口上,誰還敢出錢接他這印報紙的機器?接了,不是也在找死嗎?也就是他原先靠的那家是個大頭!
他說:我聽說那家掌權的,就是因為供他印那報紙出的事。我聽說那位已經進局子了,恐怕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他說:他當初進這行時怎麼就不看看大形勢呢!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現在,我都怕他上我這兒來了。
他說:他現在已連著7天在我這兒蹭吃蹭喝不給錢了,說是先賒著,讓我掛賬,說等那機器出手了,他再付我。
他說:我這兒也是在做生意啊!我不能總是墊錢讓人白吃白喝啊!我說,你那機器還出得去手嗎?你再這麼做,我這兒也會撐不住的。再不付錢,這門,你就甭進來了,進來了,我也不伺候。
他說:他聽我這麼說,還跟我急了,還發開了脾氣,說我敢不讓他進來,他就敢砸了我的店掀了我的桌子。
他說:你說,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
他說:他過去不是這樣。我是他這兒開業不久過來的。我剛開張的那一段,倒也是沾過他不少的光。那時,他生意好,來往的人多,帶動得我這兒天天滿座。
他說:那時候,他在我這兒請客,一頓飯拍出一兩千塊錢,也沒含糊過。就是在他乍登報賣機器時,有看機器的人來,他也是總張羅著請人家上我這兒吃一頓。
他說:可現在,沒那個時候了。據說他連手機費都交不起了。他現在比這周邊的小無賴還無賴了。
她打斷了他的話。她問:你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兒嗎?
他一怔:你剛才沒見到他嗎?剛下雪時,他才從我這兒出去的。他又喝多了。他還在我這兒哭了半天,說他沒臉見一個人了,他說他糟踐了人家的10萬塊錢。
她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她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她沒有等那老板把她要的飯菜端上桌,奔出門外。
那老板追了出來,衝她大喊:你要的菜炒出來了!
她沒有止步。
她隻是腳下一個沒踏穩,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像剛才在那廠內時一樣,且摔出了老遠。
她爬起來,沒顧得上去撣身上的雪,也沒有去回答那個老板,便又接著跑向前去。
她又跑進了那個大院。
她再次踏進那個辦公室。
她在那辦公室裏間的門口處看到了劉廠長!
這會兒,她麵前顯現的,不再是幻覺。
她看到了濺滿半個牆壁的血!
那血,是暗紅色的,讓人能看出來,是噴射上去的,那如同分布於天上的星星正大睜著眼睛。
而劉廠長這會兒正臉朝外地側臥在那牆邊的一張單人床上。
他這會兒身穿的,又確實是她在幾十分鍾之前於幻覺中所見的那身破舊的淺灰色工裝。
他的大胡子還在,隻是襯不出他的龍顏虎相的威嚴了。
他的半張臉也已被那樣的血所遮蓋,隻有他的眼睛仍像平日那樣大睜著,沒有被遮蓋,但又不像那天上星星,而是如同兩個幽深的黑洞,正等候著她的影相的進入!
她當時就癱軟在了那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