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沒有反應,木立在那裏,心裏一個聲音高聲喊道:他原來沒有猜錯!她從前心裏原是有他的!隻是,她知道他的隱忍和他的責任;她知道他作為一個王爺婚事也不由自己做主;她更知道,他娶了公主之後,因著種種緣由,還會有別的女子入府,一個再一個……從此讓寶玉走進了她的心,硬生生把對他的情抹得幹幹淨淨。
水溶臉上再也掛不住微笑,這王位、這權勢,有何意義?到頭來,自己隻感到心中一片空洞,沒有著落。
他怔怔望著窗外,心中默念她方才的話:“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是了,這人心,真的易變。然而,這豈能怪她?隻能怪自己,或者說命運,這許多的身不由己間,便生生將他們分隔開來,越離越遠。得到與失去,得失之間,有時就隻細如發絲。退了一步,便從此隔了遠山重重。
他瞧見她纖細的背影,正漸行漸遠,卻倔強到不肯回頭再看一眼。他想起那句詩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等無花空折枝。如今,他永遠失去她了。思及王府中的那位溫婉端莊的女子,他的王妃,正如她所說,那是一個真心傾心於他的女子。她愛慕著他,依附著他。抬頭仰望蒼穹,水溶低聲說道:“玉兒,我不願逼你,隻願你一生無憂……如果,我與王妃伉儷情深……你會不會,過得更為安心自在?”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樹樹秋聲,山山寒色,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黛玉陪著賈母望著漫山遍野的紅葉,默然佇立良久。
“孩子,你去罷。”賈母終是一歎。
“外祖母,你要保重身子,等我們回來。”黛玉握緊賈母的手,眼中有水光氤氳。
“我理得的,不必掛心。寶玉那個孩子,不知是如何作想,這一去便是一年兩載,寫信叫他回來,總有種種托詞,唉!那回疆天高地遠,如今你去尋他,我真是擔心你的安危。”賈母輕撫黛玉的頭發,又是喟然一歎。
黛玉明白賈母的擔憂。當初,有仙玉護體,她隻身闖蕩江湖倒也無畏。後來,忽然有一日,那月寒玉似乎被抽去了靈氣一般,仙性全無,隻成為了一件精致飾物。黛玉心中十分頹唐不安:是否,那太虛幻境的仙人們,從此不再過問這世間的事了?然而這許多的因果,該如何解說?
直至一晚夢回太虛,黛玉心中方是澄明。她與水溶,是前世的緣,因著他關照幾日之恩,便有了二人縈繞幾年的情分。
原來如此。她心中了然,不願多問。
而雙玉情緣如何,仙人並未明說,隻道出區區二字:問心。
此刻,黛玉遙望紅葉如雲,心中清澈如鏡。她該去尋他了,他們,才是原本的宿命。
清晨,天邊蒙蒙有些泛白。她一襲青衣男衫,牽著一匹棗紅駿馬,佇立於山莊之前,衣角隨風輕擺,如雲過水。
一聲馬嘶驚動了她,她望望天色,回身上馬。馬蹄逸塵,徑直往遠方疾馳而去。在這繁花落盡的秋季,她聽從了自己的心,選擇了歸處。
一路風塵,行至揚州,但見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天碧台閣麗,風涼歌管清。仍是一片繁華景象。
天上忽飄起蒙蒙細雨,落在發膚,激起一片淡淡的沁涼。她騎在馬上,回望來路,心中一歎,重又拉起韁繩,策馬而行。忽聞一陣清揚宛轉的琴聲,她不由拉住韁繩,轉頭一望,但見寬闊湖麵上波光鱗鱗,遊船如梭,不知是哪個船上傳來一片飄渺歌聲,側耳傾聽,道是:“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她心中一震,回憶在腦海中翻湧,激起千層浪。往昔如夢,似真似幻。
她頸項間的月寒玉突然華光大作,放出萬千星芒。迷茫間,黛玉望見前方那一個策馬的身影。
他的麵容並沒有多少變化,但是眉宇之間卻完全舒展開來,生動、鮮亮,煥發著清潤柔和的光彩,似乎是長期被桎梏的鳳凰,終於得以離開枷鎖,舒展開絢爛奪目的羽翼。
她默默望著他,隻覺他渾身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獨特氣韻,清新卻又大氣,秀逸卻又高曠,宛如寧靜流水下皎潔的月光,又宛如峻嶺山峰上不化的冰雪,那麼從容,那麼清雅,那麼——動人。
“林妹妹!”他的眼眸如一汪泉水,又有星光倒映其中,一片璀璨。
“你回來了麼?”她忽然淡淡一笑。
“是,我回來了。”他策馬朝她奔來。
(全書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