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韓知命(2 / 2)

一個八歲左右,一身從閩浙郡朝貢到京師上等的錦絨緞對襟短袍,裘皮長筒靴,坐在平頂王府邸的石階倚靠大石獅子,天真幹淨的眸子直視過往麵色帶著敬畏的行人,握著一管胡楊笛子,

白嫩的脖頸和手腕處係著拇指大小的用紅絲線吊著的青藤葫蘆,韓知命怔怔的望著遠去的輦轎,托著腮棒子安靜的想象自己那位和藹可親的父王坐進輦轎的英姿勃發,沒有尋常孩子對於自己父親的敬畏和崇拜,那雙不染塵埃的眸子幹淨的像是大冬天裏的暖雪,安靜的另人祥和,沒有這個歲數孩子的浮躁和官宦子弟從小耳濡目染的紈絝嬌氣,耐著性子,握著笛子,摩挲著手腕那翠綠的小葫蘆,煞有其事心事重重的打量這個世界。

是荒誕的南柯一夢,還是光怪陸離的神話世界?前世的韓知命是一個在湘鄂黑白兩道通吃的大梟巨擎,曾和一省執掌政界五十年的封疆大吏在武昌城最富麗堂皇的酒店觥酬交錯過,也曾和湘北黑道圈子裏話柄權能夠開小朝廷獨自一言堂的黑道大梟雄洗過桑拿,湘鄂第一大商人韓知命,入過福布斯和胡潤富豪排行榜前十的人物也曾經求他辦過事。論處世圓滑,手段玲瓏,心思縝密他都屬於少數一嘬站在各自領域金字塔頂端人中執牛耳的不死老賊似的大妖。

這樣一個人在省部這個層麵算是大紅人,按理說應該白尺杆頭更進一步,以他的深厚資力和狠辣手腕要想踏足紅牆白磚黃瓦的老北平官場商界黑道都不算難事,然而偏居一省之隅,一個修身養性就虛度了近半百的生命,臨死臥倒在床塌旁,妻啊,妾啊,子女啊,屬下啊,圍滿了一個黛瓦籬笆小院子,個個哭的像個淚人似的,可是他還是一命嗚呼熬不過那個風刮起來像冷刀子割人臉肉一般的冬天,沒能喝上一碗孫子端上來的熱乎乎的餃子湯,吃上一頓暖心的全家團圓飯菜,享年九十六歲,也算是壽中正寢。

可是他不甘啊,人活到這個歲數按理說也是風毛菱角,不說得道成仙,可是這麼個智慧的像個千年妖怪似的人物臨死也鑽牛角尖,畫地為牢的想要活的更久,他是真沒滿足,總感覺老天爺欠他的東西太多,真沒還清,還有好多事情好多的榮華富貴好多的水靈娘們等著他征服呢。躺在病榻上唏噓感慨了一番,那股子經年積累的唳氣化為怨氣終於哆嗦的咽了下去。

回顧榮辱的一生,年輕剛出道那會,沒錢隻能每天扒拉著米飯吃不起一個最普通青菜的時候,想著啥時候有錢了頓頓吃山珍海味燕窩鮑魚,而且吃一碗倒一碗。

沒權的時候被人當馬前卒鞍前馬後廉價的使喚,心甘情願的倒痰盂提尿壺,看到心儀的女人隻能遠觀不能褻瀆,等像一條狗一樣勤勤懇懇的上位了,手裏有了些能夠奢侈擺弄的權利,咱也闊氣一回,讓別人像哈巴狗一樣朝咱搖尾乞憐,而且還時不時的冷眼不待見敲打隔應一番,水靈娘們咱玩一個甩一個。

五十年前,這個從窮山惡水小山溝走出來的小人物努力的積累原始資本,幹過坑蒙拐騙,挖人祖墳,逼良為倡的陰損勾當,最終在他六十六歲那年修成正果,坐上了湘鄂政商黑三界話語權蓋過一方諸侯的泰山北鬥寶座。

三十歲時,湘鄂上得台麵的大部分人都恨不得他早死,然而又懼怕這條父母雙親都死絕的走狗逮誰咬誰,六十歲時,隨著湘北一個皇城門事件的鬧大,隕落了一大批老而不死是為賊的老家夥,所有勢力徹底洗牌,橫向牽扯出省部級,商界巨擎,黑道大梟,縱向波及麵更廣,他韜光養晦蟄伏了幾年終於一舉蠻橫上位,整個湘鄂大驚,仇敵瘋魔一般的攻擊詆毀他,都被他反手以血腥雷霆滅了滿門斬草除根,從此風青雲淡天下太平。

“你是誰呢,我又是誰,這又算什麼?”韓知命將這幾年睡夢中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拚接在一起,呢喃著望著蒼茫的天空,八歲孩子的眸子深邃如璀璨星空中那輪紫薇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