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刺傷了青年。他真是可憐,心裏簡直給這番偶然的話嚇癱了,雙腿暗自打顫。他恐懼地瞥一眼那個愛譏諷嘲笑的男人。
“哦,不,”他急忙用討好的聲音說,“我並不認為昨天是我把整個戰鬥打下來的。”
但對方似乎並不明白任何更深層次的含義,他顯然一點情況也不了解,那隻是他的習慣而已。“啊!”他平靜地同樣用嘲笑的語調回答。
可青年卻感到了一種威脅,他在心裏極力避開這種危險,因此閉口不言。那個愛譏諷嘲笑的男人話中所包含的意義,使他完全不再想出風頭了,否則他是會引人注目的。他突然成了一個謙遜的人。
部隊當中傳來低聲細語的談話。軍官們心情煩躁,說話惡聲惡氣,一個個不幸的消息使得他們臉上籠罩著陰雲。穿過樹林的部隊也愁眉不展。一次青年所在的連隊裏有個人忽然大笑起來,一打士兵立即把臉轉向他,茫然不滿地皺起眉頭。
槍炮聲像狗一樣緊緊跟隨著他們的腳步。有時它似乎被趕得遠一點,但總是更加傲慢地返回。男人們嘀咕著,詛咒著,朝那個方向投去憤怒的眼神。
在一片空曠地點部隊終於暫停下來。軍團和旅遇到灌木叢時被弄得四分五裂,這時又聚合在一起,把戰線對著緊跟在後麵吠叫不止的敵兵。
這聲音就像急切生硬的獵犬發出的嗥叫一樣緊跟著,忽然越來越大;隨後,當太陽靜靜地在天空升起,將明亮的光輝投進陰沉的叢林時,那種聲音忽然連綿不斷,震耳欲聾。林子像著了火似的開始劈啪作響。
“哎呀呀,”一人說,“這下開始啦!人人都要打仗啦。真該死。”
“我願意打賭太陽一到升得很高時他們就會發起進攻,”指揮青年那支連隊的中尉粗暴地宣稱。他狠狠地扯著自己稀少的胡子,帶著無知的威嚴在戰士們身後踱來踱去,他們躺在所能收集到的任何掩體後麵。
一支炮兵連已來到背後擺好陣勢並周密地對著遠處轟擊。軍團目前尚未受到困擾,它正等待著,不久前方樹林灰暗的陰影處就會燃起一排排火焰。大家在極力抱怨詛咒。
“天哪,”青年咕噥道,“咱們總是被像老鼠一樣追來追去!真讓我惡心。好象誰都不明白咱們去哪裏或為啥要去,隻是被打得四處碰壁,處處挨揍,誰都不清楚為什麼。這讓人覺得象是被裝在口袋裏的一隻該死的小貓。瞧,不管怎樣,我想知道咱們究竟為啥要鑽到這些林子裏——除了讓南方士兵亂射一通還會有啥結果。我們跑到這裏來,腿腳完全被這些該死的荊棘纏住,這時才開始打仗,讓敵人輕輕鬆鬆揍一頓。別對我說那隻是運氣不好!我很清楚。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老——”
朋友似乎感到疲倦,但他仍用一種沉著自信的聲音打斷戰友。“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說。
“啊,那才不會呢!你老是說得好聽。別告誡我!我知道——”
此刻那個粗魯無禮的中尉插話進來,他不得不向戰士們發泄一番自己心中的不滿。“你們這些家夥住嘴!用不著你們浪費時間對這對那爭論不止。你們就象許多老母雞一樣嘰嘰喳喳,可你們要做的隻是打仗而已,再過10分鍾左右你們會有很多仗要打的。你們這些家夥少說多打就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從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喋喋不休的傻瓜。”
他暫停下來,時刻準備著揪住哪個膽敢回嘴的人。誰也沒開腔,於是他又威嚴地踱著步子。
“無論如何,在這場戰爭中閑扯得很多,仗卻打得很少,”他轉過頭最後對他們說了一句。
天色越來越明亮,直到陽光終於充分地照射到這片密集的樹林上。某種戰鬥風暴正席卷到青年的軍團所在的那片戰線——它略為轉移了一點位置以便麵對這場風暴。部隊等待著。在這片戰場上,風暴來臨之前緊張的時刻正緩慢地過去。
一支步槍在軍團前方的灌木叢裏發出一團火光,其它許多步槍也立即加入進來,頓時撞擊聲爆裂聲驚天動地,在林子裏響成一片。後麵的大炮被像刺果一樣投來的炮彈驚醒和激怒,也突然參與其中,與另一支炮隊展開激烈交火。戰場上響起了隆隆的炮聲,長久不停地爆炸著。
在這支軍團裏,戰士們表現出某種猶豫不決的奇異神態。他們已疲憊不堪,因十分艱辛,很少睡覺。在站著等待突擊時,他們麵對即將來臨的戰鬥轉動著眼睛。有的在退縮。他們站在那兒猶如捆在火刑柱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