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弗其實沒打算參加今年的選秀來著。
六年前她21歲,趕上了當初所謂的最後一屆選秀的紅利。
在獼猴桃的選秀裏第六名出道,女團運營了一年半,又在粉絲和平台的雙向促成下,全員續了半年團約。
那幾年她們都很風光。
在紛紛揚揚的彩帶下,在萬千粉絲的注視下,在熙熙攘攘的閃光燈下,踏上成名的花路。
出專輯,開演唱會見麵會簽售會,上大大小小的雜誌,拍數不清的電子刊。
上央視舞台,上衛視表演,和前輩合作,跟流量合影。
出門有狗仔跟拍,走機場有粉絲送花,上節目有粉絲控評。
她們,他們,他們這些人,都是靠粉絲才能活下去。
才能在這擁擠又多姿多彩的內娛,分到一杯羹。
她們清楚。
粉絲比她們更清楚。
所以再難聽的歌粉絲都買賬,再醜的雜誌圖粉絲都會誇,再垃圾的代言粉絲都掏錢。
人是會主動尋找信息繭房的。
隻要不做太出格的事,粉絲總有辦法讓評論區維持美好表象。
就算郫縣的那幾個搞秀公共小組“唱衰”又如何,大不了不看就是了。
黃子弗曾經以為,她會和其他愛豆不一樣。
別的愛豆戀愛劈腿撩騷嘴隊友,談的女友數量比隊友數量還多,當街壁咚冷暴力分手順卸妝油切香皂。
她不會。
她兢兢業業扮演著愛豆的角色,遵守愛豆準則,牢牢守住愛豆底線。
在團不戀愛,出團跑音樂節。
求著老師給寫歌發歌,用心設計MV裏的小巧思。
也許比上沒那麼足,但比下遠遠富餘。
可為什麼到頭來,她們還是一個個離開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黃子弗每天都要登上無人知道的小號,一遍又一遍點進去看她關注的人的主頁。
她們曾經都是她評論區最活躍的人。
黃子弗常常覺得自己像一個偷看丈夫手機的妻子。
擔驚受怕地尋找關於自己和別的藝人的痕跡。
尋找那些心知肚明的諧音稱呼,翻遍那一聲聲寶寶的評論區。
像一隻準備偷油的小耗子,緊張又竊喜地對號入座。
最後又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的名字,在她們的置頂排序裏越來越靠後。
直到再也消失不見。
黃子弗花了很久時間才強迫自己接受,她和別的愛豆沒什麼不同這個事實。
至少在結局方麵一樣。
出道即巔峰,然後一點點,一步步,走或快或慢的下坡路。
沒有什麼創作能力,也不再風光的她,無法再厚著臉皮請求老師為她譜曲作詞。
公司的新男團新女團,專輯賣的比她好多了。
於是黃子弗和許許多多的秀人一樣,放棄愛豆的身份,用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熱度,換一套演員的外衣,投身大大小小的劇組。
因為價格便宜,偶爾能得到唱一首ost的機會,她就會開心很久。
黃子弗常常安慰自己。
演員嘛,也不賴。有工作就很好,哪裏輪得到她挑呢。
夜深人靜時她也會播放那些選秀曲,懷念與憂傷短暫掠過心頭,接著又慶幸地自言自語,說你這家夥實在是不得了啊。
體會過那麼絢爛的夜晚,得到過那麼濃烈的愛意,所以安於現狀好像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直到那個叫楚涵的女孩來到黃子弗麵前,黃子弗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黃子弗記得很清楚,那天天氣不怎麼樣。
她剛拍完一部戲回公司報到,在公司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捧著一束花的女孩穿得很休閑,整整齊齊紮起來的頭發烏黑豐盈,洋溢著讓黃子弗懷念的青春氣息。
女孩把花塞到黃子弗手裏。
“子弗姐,殺青快樂。”
黃子弗愣了一下,摘下墨鏡問麵孔陌生的女孩:“你是?”
“我叫楚涵,公司新來的練習生。”
“哦,新人啊。”黃子弗笑笑,抬腿往裏麵走,“他們怎麼突發奇想,派你做這種無聊的事,你該不會被欺負了吧?”
楚涵嚴肅聲明:“沒有人欺負我,是我想要送子弗姐花。”
黃子弗腳步微頓,偏過頭打量楚涵,語氣遊移不定。
“你……是我粉絲?”
“是,從四年前就在關注子弗姐。”
四年前……
黃子弗沉默。
四年前,是她們的出道團還沒解散的時候。
所以這個妹妹,是她的唱跳粉嗎。
所以才進入華悅成為練習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