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知命從小就想熬一隻鷹出來,不是那種體格健拔碩壯的金雕,也不是體態嬌俏中看不中用的燕隼,前者脫離了他理想藍圖中掙翅搏擊翱翔在湛藍天空幾乎趨於完美鷹的模子,大氣到笨拙,不像鷹,後者嬌小玲瓏,矯捷有餘卻失去鷹的野性,既攆不了山跳又追不到野獐子,遇到隻幾百來斤敢拱老虎的大個野豬更不敢撩撥,失去了鷹的真髓和性情。金雕生猛粗野,雖然夠狠,但始終少了那份屬於鷹而不是像獅子老虎廝殺正麵硬撼的靈氣。
燕隼輕靈羽毛長相都屬於上品,當花瓶逗人取悅再適合不過。
其實他心中的最完美的鷹當屬遊隼,趨於金雕和燕隼之間,體態適中,展翅橫呈大概有大半米長,徜徉天地湖泊大山,天下任我去得。“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說的就是鷹性十足的遊隼中的鴿虎,有那種對待雛隼殘忍又明智的大智慧。
在他看來,郭爻那隻品相完全失去燕隼形神意韻的鴿隼,談不上多生猛,和它那個畜生主人一樣,被大門閥逼到絕境,沒人幫他,自然就沒能過了那道挫折坎,某天突然就瘋癲了,憎恨起嘲笑諷刺他的小人,又反過來瞎折騰,變客為主。硬是把一隻不擅長捕獵殺生的觀賞物訓成了嗜血成性的大雕,走入歧途步了左道,還猶然不知悔改,以為是光明大道。拿烈性白幹和活人肉喂養?
缺了那根先天的遊隼精魂,再怎麼掙紮都脫不了那層皮,飛上枝頭雉雞插上翎毛就能搖身一變成五彩斑斕大鳳凰?郭爻就像是掉進了泥濘不堪的沼澤裏,越是垂死掙紮陷的越深就越瘋魔,呈一個無限的死循環,離死期不遠,自己殺自己。救不得,算是沾染上大業障。
夜色如水,在一波波的旖旎漩渦漣漪中,喧鬧著又平靜著。
韓知命其實是一個挺傷春悲秋的人,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走在街道,刻意的去孤獨,肆意的與整個嘈雜的世界背道而馳,你喧囂,我就安靜,你要是靜謐,我就猖狂。總喜歡悲觀的把自己放在一個永遠不想解開的圓形囚牢中,不想有一天撕破那道羈絆線破畫而出,敞開心胸去看待人接待事,心存猜忌的殘念。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都會有疙瘩不如意,隻是一直深藏在內心把堅強示人,有幼稚的,有極端的,有理性的,一直以來無奈求生被生活趕著攆著的他有,未來的隱性死敵吳昊天那個娘們,如今高坐金鑾頤指氣使整個天下春風得意也有,催淚與他斷袍澤之誼的廟堂紅人邱雲雲大酸儒更有。生活導演悲劇,有的時候就喜歡玩讓人毫無準備這一套。
大悲後不是一蹶不振就是極端偏執。
韓知命坐在籬笆嫩竹小院子內望著眼前一如既往清心寡欲的燕矜兮,像是在欣賞一件最純粹的天然壁畫,內心的無名暴虐漸漸平息,不知道這種詭異的安靜是大悲後的大無奈,還是大暴風前的大理性。
“你很累吧,從沒看過你單純為了笑而笑。”斜躺在青藤搖椅的燕矜兮合實紙張泛著昏黃的經書,騰挪曲線畢露彰顯無疑的嬌嫩身軀,轉身,側著臉對視那張安靜的如一潭死水的稚嫩眸子,鬼使神差的輕聲道。
把佛經讀到骨頭裏浸潤到靈魂內的她,很容易察覺對麵和自己相處八年的青年嘴角那絲刻意上揚佯裝笑容的弧度的離譜牽強,想唏噓感慨,最終點到即止,問了一句注定蒼白聽起來更蒼白的話。
韓知命嗬嗬輕笑幾聲,倒了幾杯西子湖的龍井冷茶,大口灌了幾杯,然後從身後掏出一柄一米長的竹煙杆,搓了一把幹草葉,塞滿塞實,點燃,吧嗒吧嗒的低著頭煙霧繚繞。
狠抽了幾口,又舒了一口氣,胸中的那股子抑鬱很久的悶氣才隨著煙草的刺鼻熏煙隨風而逝,他抬起頭,掐滅煙火,那柄老煙杆又被放回了孤僻的角落內,他安靜的朝著對麵一臉寵辱不驚的女人輕聲道:“今天陪吳慶去了趟青花樓,就是號稱京師銷金窟的一座妓院,不是為了嫖妓,而是結交一些心眼裏本不想結交但是又不該不去結交的一幫子人,家裏都有權有勢,眼和手一般高的人。
有待見的必然有不待見的,有善於玩些表麵功夫的,就有些不屑虛偽客套的,有真正棘手的,也有城府心機都很白的純粹大少,煩心的是,有一個心機頗深,行事手段也可圈可點的猛人點名非要玩我,折騰我,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一對死仇,我殺了他一個姐姐,這麼想想又理所當然。我能怎麼辦,不陪著這條瘋畜生玩就得被他糟踐,又要處心積慮的給他下十幾步連環套子。他是爺,玩陰的,玩明的,都要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