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你們有錢人家的話才能信,我們平民百姓就賤如螞蟻嗎?”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吼。“從我對我堂妹的認識,她自己的說法,以及我們黃家的門規,她也不是會做出這種蠢事的人!然而事情就是發生了,而那位男主角恰巧是你一心偏袒的千草耕治先生!”
他會給她氣死!
“算了!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轉身走向床鋪。“你根本失去理智。我不想再和你討論這件事!今晚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在蒙騙得她這麼苦之後?在攪亂一湖平靜的春水之後?他居然敢像個沒事人似的走開!黃少貞狂怒得全身發抖,眼光一掃,瞄到床頭櫃的書本,一把搶過來朝他的背扔過去。
“喂!”他火速轉回身,不可思議的瞪視她。“你瘋了嗎?”
這個了婆娘竟然敢對他動粗!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她的眼眶盈滿憤怒的淚水。“什麼一到日本就更接近千草家,什麼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根本都是你拿出來騙人的托詞!你隻不過想唬我來日本待產,生完孩子之後方便一腳踢開而已!這裏是你的地盤,我舉目無親、求助無門,能奈你如何?隻有我這種蠢蛋才會傻呼呼的相信你會幫助我!”
“你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他最厭煩毫無理性的爭吵。“我建議我們倆都回去睡覺。等明天心平氣和的時候再來好好談談。”
“不必了!”她一陣風般喬向通往自己房間的拉門。“以後我們公事公辦。在小孩子出生之前,我都不要再見到你!”
砰!拉門撞回木框上,為兩人的惡鬥畫下不完美的休止符。
石藤靖和對天花板翻個白眼。真好!一個溫馨祥和的夜晚就這樣給毀了。而他們甚至不是因為自己的切身問題引起爭執。一切都為了兩個遠在天邊的配角!
他該死的究竟招誰惹誰了?
在一方鬱鬱的城池中,壓抑的口哨聲盤旋到天明……
※※※
黃少貞打算移出石藤家,這就是她對‘都不要再見到你’的定義。而且她絕對不會給石藤靖和任何阻撓的機會。
一切都在私下進行。
她先到仲介公司搜集出租公寓的資料,利用三天的時間訪看了幾處地點,最後選定了一個搭電車六十分鍾可以抵達的小公寓。
新家離她做產檢的診所有半個小時車程,附近又有一間市立醫院。如果發生任何緊急狀況,她可以盡速得到所需要的醫療照顧。
接下來,她利用另外三天的時間,每日帶一點生活用品到新住所去。連日來他們陷入冷戰,石藤靖和沒有進入她的房裏,所以她的種種舉措並未驚動任何人。連她把歐亞一號帶到新家,都沒有被石藤靖和發現。她不禁暗暗慶幸電腦原本就放在自己房裏。
離家出走的當天,天色陰沉灰暗,過了中午便飄下點點的水絲。她像往常一樣,藉幫出門做例行散步。一封事先寫好的別信——其實是“譴責信”——已放在石藤靖和房間的五鬥櫃上。
“黃小姐,您確定不需要我陪您去散心嗎?”雅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的圓腹。
“不用了。這幾天我一個人四處走走,不也沒出什麼岔子嗎?”她神色如常的撐開雨傘,遮擋輕綿細雨。“有事我會電話回來,不必為我擔心。你盡管去忙你的吧!”
“好吧。”雅子愁慮的送走她。
半晌後,黃少貞坐上一班電車,直接殺到新家。
逃亡成功!
兩個小時後,黃少貞縮坐在新家的懶骨頭舒適椅上,環顧自己未來兩個月的蝸居。
“東京還真是寸土寸金。”她喃喃揉捏酸疼的後腰。
她付出相當於以往在國內的租金,在這裏卻隻能租到一半大的套房。七坪的長方形空間,去掉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以及一間浴室,能活動的地方已經所剩無幾。所幸室內的采光相當良好,又牽妥現成的電話線,起居很方便。
她決定克難到生下小孩為止,屆時再與石藤家恢複邦交。這裏現實問題,總得有人幫她坐月子。而石藤家的萬惡匪人起碼欠她這麼多!
蹕蹕蹕!處於關機狀態的歐亞一號,迫不及的利用備用電源呼喚她。
“這台電腦還真不甘寂寞。”黃少貞移坐到臨時電腦桌前,打開電源。
熒幕尚未完全掀開,歐亞一號聒噪的人工合成嗓門已經嚷嚷起來。
“我們順利逃出來了嗎?”它興奮得不得了。
“聽人說得好像逃脫鐵幕似的!”她又好氣又好笑。“我隻是避出來住兩個月,等小孩生下來就回去了。”
“這樣啊——”它的聲音拉得長長的,聽起來無限失望。“好吧!這裏是什麼地方?”。
“吉祥寺。”她輕描淡寫的說。“離石藤家約莫一個小時車程。”
與豪華古老的宅院相比,小公寓確實寒酸許多。然而無所謂!少了石藤的庇護,她一樣能在日本活下去。就讓那個天殺的石藤靖和去為千草家護盤吧!她不想再與他們發生更進一步的牽扯。
歐亞一號的熒幕上閃過幾串代表憂慮的線條。
“這裏安不安全?我的身體還沒做出來耶!如果有壞人入侵,我可沒有辦法保護你。”它的善良讓人不得不感到窩心。
“應該很安全吧!仲介公司說,永樂町的犯罪率很低,而且街尾就有一間派出所。”她當然明白出門在外必須以安全顧慮為第一優先。“房東也提過,整棟公寓幾乎全由學生租走,出入蠻單純的。”
地點也不偏僻,如果石藤靖和有心找她,應該不是難事。
那麼,他會試著找她嗎?
她隨即為自己的懷疑感到好笑。
石藤靖和當然會設法查訪她的行蹤,不為其他,光是她腹內的小生命就不得不讓他費心找人。這個孩子可是堂堂石藤家的血脈,豈能容得她帶球逃走?
他隻關心小孩,一直都是這樣的……
“那就好。”歐亞一號轉眼又開心起來。“對了,這裏有沒有電話線?如果連不上網際網路,我就不能幫你查資料了。”
提到工作,黃少貞精神一振。
“當然有,不過你得教我怎麼把線路接在你身上。”她從桌子旁的袋裏掏出一團電話線。
出來自立門戶,正好給了她更多時間去思考著述的事。總不能回家的時候,手頭上一點作品也沒有。
“OK!我會一步一步、細心又耐心的指導你。”歐亞一號的熒幕出現特大號的微笑。“趕快幫我連上電話線吧!”
※※※
一個星期後,東京飄起入冬的第一場細雪。
銀花閃閃,從蒼穹墜落於紅塵俗世,對黃少貞這個自幼生長在亞熱帶氣候的人來說,格外的新鮮趣致。
她倚著窗兒,觀賞漫天羽絨的景致。胡天八月即飛雪,這麼說來,扶桑國十一月底才開始降寒,還算來得遲呢!
午後的天空是白色的,地上是白色的,樹梢是白色的,心情也是白色的。一片空白,反倒輕鬆許多。
啾啾啾啾——鳥鳴門鈴聲起。她還沒久住到有熟朋友上門的地步吧?
“誰啊?”黃少貞愕然前去應門。新居的首位訪客,讓她意外到險些眼珠子掉出來。“雅子?”
貼身女侍驚喜交加的站在門外。
“黃小姐,真的是你!”雅迫不及待的攻進小套房裏。“我剛剛仰頭一看,還以為自己瞄錯了,原來真的是您叭在窗台上賞雪。”
“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她扶著便便大腹,舉步維艱的跟在女孩後頭。
雅子沒時間理會她的問題,一雙小手東摸摸西碰碰,伴隨長長一串嘰哩咕嚕的評語。
“哎啊!入這麼狹小的空間,您怎麼住得慣呢?”嬌小的身影先襲入小浴室。“您看看,淋浴間的地板也沒有鋪上止滑墊,通風又差,如果洗完澡滑倒怎麼辦?”
“雅子……”她試著表達一點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