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氣氛有些詭異。

石藤靖和一踏進房門,立刻嗅到一股不對勁的氣息。

他褪下西裝外套,拉鬆打著領帶的襟口,抬眼瞟向牆上的掛鍾——子夜十一點半。

人畜均安的夜晚。

黃少貞換上寬鬆舒適的睡衣,坐在床上看書,背後墊著兩個胖胖的枕頭。書本頂在圓滾滾的小腹上,正好有個現成的“書桌”。自從上個月老被他半夜抱回他床上後,她已經放棄掙紮,直接睡在他房裏。

室內的燈光柔和,空氣平靜無波,安寧得沒有一絲浮動。

然而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怎麼站在那裏發呆?”她從睡前讀物前抬起頭,嘴邊掛著溫婉的淺笑。“快去洗澡啊!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語氣很正常,態度也沒有什麼異狀。

大概是他多心吧,石藤靖和聳了聳肩,揉著酸疼的後頸走進浴室。

洗完澡出來,她已經撚熄床頭櫃的燈,蜷進蠶絲被裏。按照以往,鑽進她身旁的空位,將背對著他的香軀摟進懷裏,舒舒服服的準備入睡。

可是他怎麼也睡不好!

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你今天過得還好嗎?”石藤靖和決定進行一點臨睡前的閑聊。

“很好啊。”她仍然背抵著他,聲調很柔和。

而且一點睡意也沒有。不對勁的感覺持續在他心頭發酵。

“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他輕輕撫著她圓鼓鼓的肚子。

“就像平常那樣啊!沒什麼特別的。”她轉了一個姿勢,正躺在床上,焦點著落在天花板的燈架。

那為什麼他就是感覺死怪怪的?事實上,現在已經不止是感覺而已。她確實不對勁!

以貞懷孕之後的渴睡狀況,她不可能在深夜十一點還毫無睡意。那麼顯然就是保持清醒在等候他回返了。

“今天家裏有客人嗎?”他埋進她發裏,吸聞清新的檸檬香味。

如果不搞清楚原因,今晚別想他有個好眠。

“不清楚耶!聽雅子說,好像有一位女客前來陪老夫人喝下午茶。”她漫不經心的回答。“不過我很少到前廳去,也沒見著人。你為什麼問起?”

女客?千草伊蘭?石藤靖和無法確定。

“沒事。”他含糊的蒙混過去。“好吧!睡覺時間到了。”

“晚安。”她綻出甜甜的笑,在他懷裏鑽啊鑽,尋找到一個最舒適的角度,安安穩穩的合上眼。

兩人在平和的環境中輕叩夢鄉。

辛勞一天的疲憊感漸漸發揮效力,方才的熱水澡在他骨頭裏製造出困意,瞌睡蟲終於一隻一隻的蹦出來。

他放任眼皮變得沉重……

“石藤?”輕柔的嬌喚聲從他懷中響起。

“嗯?”他沒有張開眼睛,語氣摻進濃重的睡意。

“人家睡不著。”她撒嬌的搖搖他。“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說話?石藤靖和無聲的呻吟。現在他隻想睡大頭覺,連和她親熱都提不起力氣。

“說什麼?”強烈的困倦讓他的反應漸漸遲緩。

“不然我自己說話,你聽就好。如果困了就直接睡著,不用理我沒關係。”她很體恤男人家在外頭的辛勤。

“嗯……”他發出滿意的咕噥。

她的低語聲溫柔而低緩,一點都不吵人,反而有助眠的功效。

“我想想看要說什麼……不然談我的家庭狀況好了。”她近乎自言自語。“除了我之外,你好像不認識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你見過嗎?”

足足兩分鍾沒有任何反應,隻有平穩規律的呼吸。

“沒有……”半晌,他終於口齒不清的敷衍。

“我想也是。”她點點頭。“我的朋友你好像也都不認識,對不對?”

“嗯……”他已經睡著一半。

“我的同事你也全不認識。”她不依的撒賴。“這樣很不公平耶!”

現在已經聽不見任何應答。

“對了,你都沒有提過,當初怎麼會知道我堂妹的事啊?”她湊在他耳旁呢噥。

又等了好一會兒。

“嗯?喔,朋友告訴我的。”鼻子好癢!他閉著眼睛揉揉鼻頭,停下來繼續睡。

“來,我幫你。”她體貼的幫他拂開黏在鼻端的幾綹秀發。“那個人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嗎?”

“嗯!”他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對她的叨叨絮絮有點煩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

“真的啊?”她溫柔的親親他,換到一個滿意的淺笑。“你的死黨叫什麼名字?”

“千草——”神智陡然恢複清明!

石藤靖和霍然張開眼。懷中人兒的眸心清冷如冰,沒有任何嬌柔!沒有任何撒嬌耍賴的疑態!

“千草耕治?”她緩緩坐直身體,眼神冷得足以凍傷人。

他也靠坐起來,扭開床頭櫃的燈。所有睡意轉瞬間從腦袋蒸發掉!

終於明了“枕邊宰相”的個中含意。枕邊何止能當宰相,連判官和劊子手都做得成!這女人適才便成就了最佳示範。

“怎麼了?你很訝異我會發現?”她的笑容毫無溫度。“在你的預計中,我應該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間房子裏,生完小孩後拍拍屁股離開。即使發現你和千草耕治熟識也是回國以後的事了,根本奈何你們不得,是不是?”

眉心糾結的黑眸緊緊與她凝住,鷹眼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兩方的勝敗比例。

好半晌,他終於開口,“你顯然很習慣從床第間得到所需要的物事。”

這是他見識過最厲害的逼供手段!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陰沉的俏容沒有一絲柔意。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他瞪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栽在這麼古老的美人計裏。“我們會相遇不也因為你有所圖謀?隻是你運氣不好,碰錯了人而已。”

那夜的錯遇是黃少貞最羞愧的紀錄。

“你別把話題扯開!”她羞惱的跳起來,速度之快差點害他心髒病發作。

“你該慶幸那夜遇上的人是我,如果換成別人,你現在的處境可能更淒慘。”隻要想到她曾經計劃陪千草睡覺,他就想捏斷那截白細細的小脖子。

“亂講!如果那夜我遇對了人,根本不會陷入今天這種狀況。”她拍拍圓圓的肚子,盡量忽視臉頰上熱辣辣的觸感。

“你少準備一隻保險套難道是我的錯?”他反駁。

“我和保險套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行,不能覺得丟臉!這又不是你的錯!黃少貞撇開狂烈的羞躁感。“而且不準你轉開話題!你這個千草家的走狗!”

“我是千草家的走狗?”石藤靖和翻身跳下床,怒氣騰騰的飄到她麵前。“你對‘走狗’兩個字的定義還真有趣!隻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好友,就變成走狗?抱歉了!在日本,這種朋友間的義理叫做‘忠誠’!”

他終於承認了!他終於承認他寧願忠於千草耕治,也不願站在真理的這一方。黃少貞的胸口重重起伏,說不出是狂怒還是傷心。她真是被他給騙慘了!

“你的朋友害我堂妹未婚懷孕,變成左鄰右舍、親戚朋友的笑話,終身幸福全毀在他手裏!這就是你們男人口中的‘忠誠’嗎?”她提高音量。

他的嗓門也不比她小。“讓你堂妹懷胎的另有其人,不是耕治幹的!冤有頭債有主,不要隨便栽贓到別人頭上。”

“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千草耕治!”她踏起腳尖,鼻子頂著鼻子與他對吼。“哈!對了,我差點忘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當然幫他說話!”

“我幫理不幫親!”他用力反駁。“從我對耕治的認識,他自己的說法,以及千草家的門規,種種證據都顯示他不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已的蠢事!你口口聲聲咬定是他,不也全是聽信你堂妹的片麵之詞?”

黃少貞炸開來。原來他已經私下和千草家的人疏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