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大概不知道,孫宰相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撂擔子不幹了,如果知道,隻怕在偽造的詔書上,就絕對不會將孫宰相的大名,添在了輔臣之首。新皇才剛剛將辦公地點從東宮搬到正陽殿,不日就在審閱奏折的時候,翻到了孫宰相呈上的關於自己年邁體弱,需要告病回家休養的奏折。
其實新皇挺不耐煩審閱這些奏折的,大部分的時候,這些章程和彙總的報告都有專人負責,他不過是看些需要拿玉璽敲個章子的奏章,大多都是已經辦好了或者布置下去了的的內容。孫宰相的這封奏折,大約是無人敢處理,就夾在裏頭,一並呈給了新皇。
看到奏折的時候,新皇眉頭先是一擰,然後突然就舒展開了,興衝衝地對著宮人喊道:“這老頭兒病得還真是時候!”
宮人素來奉承,聞言先向著新皇賀喜,又低聲詢問:“這孫相公到底是宰相,宰相告病,豈不是不大好?”
新皇揮手,笑道:“前朝有左右宰相之分,朕初登帝位,宰相就告病了,若是借機落了這個官職,說不定外頭人要怎麼議論,不如就再設一宰相!”
“聖上英明!”
於是,大筆一揮,刷刷地就寫了道聖旨,硬生生地將常公提拔成了左宰相。到了第二日,聖旨於早朝時由宦官在大殿之中宣讀,百官嘩然。東宮輔臣們差點就要學著孫宰相的樣子,撂攤子不幹了,常公氣得差點發病厥過去。
這一邊新皇自以為聰明,將常公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一廂孫青陽卻笑得從座椅上滾到地上。
“阿翁這一招妙極!”孫青陽笑得不行,絲毫沒見著其父青了臉,作勢要教訓自己的模樣,“太/子若是聰明些,也不至於令老聖上生出廢位之心!我覺得我已經能猜到常公這會兒是怎樣一個臉色了!”
他笑得尤其厲害,惹得身旁的侍娘仆從也忍不住偷笑了兩聲。孫宰相慢條斯理喝了口茶,斥道:“都是做爹的人了,怎的還這般樣子!”末了,又頗為自得,歎道,“聖上當年對太/子也是存了成才的期盼的,隻可惜天性如此,東宮那些輔臣們便是想破了頭,大約也料想不到竟會突然來了這麼一招。前朝確有左右之職,可前朝無宰相,有的是左右丞相,且為正一品,已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地位。如今突然生出個左右宰相,想來又得生出不少事端。”
孫青陽看他心情好,遂大膽道:“阿翁,會有何事?”
孫宰相看著孫兒不懷好意壞笑的臉,輕輕咳嗽兩聲,別有深意道:“東宮那些人,如今因了從龍之功,可不隻是簡簡單單便能滿足得了胃口的。那人既然能從太子洗馬,一躍成了左宰相,旁人又豈會自甘落後,必然爭前恐後為自己謀求一兩高官。”
“阿翁以為如何?”
“宰相一職,並非如此好做的。”孫宰相說罷,又想起旁的事來,對著孫青陽正色道,“你那頭,事情可知進展如何?”
“已成。隻等東風。”
孫宰相點點頭,道:“如此便好。”
聖旨下來的當日,常公就急匆匆帶上重禮親自登門給孫宰相告罪來了,口口聲聲都是歉意,說是不知聖上怎的就突然生出立左右宰相的心思來。孫宰相毫不客氣地收了禮,又受了一拜,方才樂嗬道:“不過是多個宰相罷了。如今聖上年輕氣盛,自然是一腔熱血,等年紀再大些,就沉穩了,也合該懂事了。”
常公略有尷尬,又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麼,隻得喝了幾杯茶水,又急匆匆走了。
第二日,正如孫宰相所說,新皇又在早朝上,當朝給東宮幾個輔臣升了官。
下朝的時候,孫青陽隻聽得幾位老臣搖頭歎氣,嘴裏念念有詞:“不過幾個東宮舊臣就能將聖上耍得團團轉,如此我等怎能放心……”
時至晚春,大都的桃花才開。城裏城外的水道兩旁,柳樹織成綠雲,桃花也開得分外熱烈。
桑榆從一撚紅回來,路經過陳記酒樓的時候恰好遇見虞聞和九皇子從其中走出,身旁跟著的正是陳記的老板,她遠遠看了一眼,不知三人正在說什麼,隻見得三人神情嚴肅,似乎談及了什麼,想了想,她放下車簾,催著車把式回縣衙。
當天夜裏,桑榆問起此事,虞聞笑了笑,摟著她道:“不過是想借著陳家的商隊護送殿下出城。”
桑榆奇怪,虞聞慢慢解釋道:“新皇登基,北地戰事又起,成王請求援軍的調令被人中途擋了,連戰報也一並擋在了正陽殿外,隻說並非大事,命成王自己就近調遣軍隊。如今這第一仗,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