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3)

“對不起。”大約是毒酒喝得太多了,他看到青鸞仿似就在眼前,穿著天青色的袍子,不管看什麼,都要歪一歪頭。

他們鳥族的,不管修行多久,都會保有一份天真,容易歡喜也容易悲苦,更喜歡唱歌。

而青鸞的嗓子,即便放在鳥族,那也是出類拔萃豔驚四座的。

他唱歡喜,那便是春花開盡爛漫迷離,他唱悲苦,則雪飛六月徹骨寒涼。

“將來,如果我要死了,你得唱著歌,給我渡魂。”

當年白澤初現人間,第一個見著的“人”便是青鸞,心裏想的,卻是如何去死。

青鸞是個閑人,於是就閑閑應了一句“哦”。

如果這也算一諾,那他為了守這一諾,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

因為白澤生就異能,能通天地之靈,知百獸曉奇缺,上神垂憐,便賜他不死之身。

而他也不貪,跟上神交換的唯一條件,便是要青鸞陪他,日日聽他唱歌。

於是上神垂憐,也賜了青鸞一個不死之身。

白澤天真,以為兩人從此便天長地久,於是悉心悉意的,為上神們繪製白澤圖。

一千年,兩千年……,時間恍若流水,漸漸的,白澤開始厭倦這所謂的長生。

因為靈竅總在死生之際開啟,他繪製白澤圖越來越吃力,往往需要自盡,在死後重生那一刻,才能靈光乍現想起些什麼。

嚐試過各種死法之後,他開始覺得累,覺得醒來是這般多餘,每一次都要拚盡力氣逼迫自己,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好在他還有青鸞。

每一次他醒來,青鸞多數都會在他身邊,歪著頭,看著他的樣子仍舊充滿好奇。

“你給我渡魂了麼?”每一次,他都這麼問。

“渡了。”每一次,青鸞都很認真回答。

“我沒聽到。”

於是青鸞便會抱著他,再唱一遍渡魂的調子給他聽。

起先調子還有變化,漸漸的就開始固定了。

悠遠的調子,像微風沁入門簾,在鬥室旋轉,漸漸地便生出馨香。

他們彼此擁著,白澤一次次死而複生,青鸞一遍又一遍唱著這渡魂調,從來不說,但都有一種越來越強的期望,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曲子有名,叫做春抄。

青鸞說了,什麼是春,是萬般蘇醒,是化雪融冰,是柳枝新綠,是不猜不忌,是不離不棄,是輾轉千裏,終究有你。

“人的魂魄,最先去的不是往生河,而是最留戀歡喜的地方,所以死前都會覺得暖和,覺得跋涉千裏,終於尋到了春天。”

抱著白澤,青鸞說這些,往往便會有些向往。

白澤多數不會說話。

大約因為他是異類,所以每次死前,他並不會覺得暖和,無論青鸞怎麼一遍又一遍唱著春抄,他都隻覺得冷,覺得迷茫,就像赤著腳,站在一片無際的白水中央。

這一些他不想告訴青鸞,他隻會仰著頭,要青鸞唱一些歡喜的歌。

青鸞便唱,穿著天青色的衫子,枕著一碧如洗的天,臉頰光潔,連一根黑發也無,年年歲歲,這麼一首又一首的,便給白澤唱了三千年。

什麼時候他不再化作獸型,白澤已經不記得了,隻道他修為高深,以後永遠都是這樣了。

二十多歲的模樣,臉有點圓,鼻子微微上翹,他很喜歡。

所以當有一天,他唐突見到他真身的時候,隻感覺心突然懸空,旋即又墜入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