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白澤還在客棧後街的汙水塘裏打呼。
國師站在窗口,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下樓去,打開了客棧後門。
說到底他還是椴會的客人,要是椴會回來,看見他睡在汙水塘子裏麵,會怪罪自己。
“大人,主人說過,他要去至少五六天,我開了間房,您可以在房裏等他。”彎腰到爛泥塘子裏麵扶人,他右臂傷口撕痛,忍不住哼了一聲。
白澤人醒了,酒卻還沒醒,爬起身來,見到自己一聲泥汙,不由十分嫌惡,將兩隻手在他身上擦來擦去。
國師抿著唇,沒有躲閃。
“我不等他了,你告訴他,我給他青鸞的遺物,讓他最好莫要辜負了我。”
扶著國師的肩頭,白澤還是搖搖晃晃的。
“還有,你和他,都莫要再招惹那緒,這話,我是最後一遍說!”
“主子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國師略略彎腰。
“沒錯,他就是月光王,月光王的確曾經是三界戰神。可是他已經沒有了怒魄,而且現在的他連覺魂都沒找到,根本就是凡人一個。我和他是故交,你們莫要再去招惹他,告訴你主子,千萬別以為,我……呃……隻是一個一心求死的廢物。”
說完這句,白澤又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的,孔雀藍袍子拖著泥漿,真的便揚長而去。
從潛龍淵回來,椴會帶回一個匣子,但神情並不十分高興。
因為苗疆潮濕,國師右肩的傷口很疼,但還是掙紮過來,替椴會沏了杯茅山雪芽。
椴會神情懨懨,捏了一會眉頭,這才開口,道:“進來吧。”
門外就進來一人,一個長相平凡的女人,獨臂,穿著白衣,身上背著半人高一個看著很精細的器械。
進門後她朝椴會微微頷首,就把身上東西卸了下來,在屋裏悄無聲息地架起。
雖然國師不大懂行,但到最後,還是依稀看出那是個樣式比較獨特的梭織機。
“這是天梭。”迎著他目光,那女人笑了一笑,很是和善:“我叫慧娘,織女族人。”
“我叫費季豐。”不知為什麼,國師有點眼熱,低低看了椴會一眼。
這是他的本名,說實在有些俗氣,他隻說給椴會一個人聽過,隻是不知椴會有沒有過心。
“跟著我的人在隔壁。”椴會的心情這時看來更差,不斷碾著眉心:“但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把他的胳膊給你。”
“他不在隔壁。”慧娘抬起了頭,輕聲慢語。
“他就在這裏。”這一句,她是對著國師,雖然姿色平常,但一雙眸子卻在流光,剪水盈盈。
織女族先天殘疾,需遇著有緣人獻上手臂,才能在天梭機上織出也許一生隻得一件的寶物。
世上最難是緣,所以雖然要的是人家膀子,但織女族對有緣人總是滿含情意,就好比織女真的遇見了牛郎。
“是他?”
半晌,椴會才會過意來,轉眼間雪霽雲開,看著國師,神色很是歡喜。
“是。”慧娘低頭,梭子拿在手裏,微微顫抖。
唯一不明白狀況的就隻有國師。
“本來那根鳥筋,上麵積著千年沉屙和怨氣,再加上這裏的巫術鑄劍,是可以鑄成一把奇劍的。但是這根鳥筋斷了,雖然勉強鑄成了兩把短劍,但到底煞氣受損。”椴會覺得自己很有耐心,居然對一個炮灰這樣大動幹戈解釋,“所以我需要一個織女族的人,來給我用異材織成劍鞘,接駁和貫通這枚劍的靈氣。”
國師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聽懂,不明白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於是有些迷蒙地看著椴會。
“你曾說過,隻要我需要,你什麼都願意獻給我,對不對?”椴會於是單刀直入。
“是。”到了這個時候,國師益發不能給自己退路,於是雙眼熱切看著椴會,低賤而癡迷。
“那你肯定不會介意,再給我你的另一隻手。”
椴會輕聲,在國師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拔劍,刃光雪亮,風一樣輕聲劃過他左肩。
甚至還沒有覺得痛,隻覺得那麼一瞬的涼,國師最後一隻手臂就離開了自己身體。
在倒地之前,他看見那枚長劍舉在自己頭頂,上麵甚至一點血汙也沒有沾到。
自己獻給椴會的寶劍,名叫離魂,果真削鐵如泥離人魂魄。
“主人。”他有些迷亂,才剛開了口,椴會就過來,連點他幾處大穴,止住了他斷臂上的鮮血。
疼痛這時候才排山倒海,他腳步趔趄,很快就倒在椴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