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手下敗將,今天的新花樣,是要將我打進第九重門?”他道,環顧四周,最後看住了那緒,“然後呢,你要再次挖心,詛咒我永不得出?!”
言猶未落,他已一腳踢起沙塵,而後赴全身之力,向那緒壓去。
一擊殺之,而後速退。
太歲拿定主意,通身氣息湧動,血液升溫,似在燃燒。
青鸞的歌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用上青鸞的聲音碎片,躲在暗處的觀開始吟唱,傾盡全部身心。
春抄。
嫋嫋間天地靜寂,這聲音柔若無骨,卻無處不達,穿越一切縫隙。
夜盡,但黎明卻未到達。
血塗一地,一個人孤獨跋涉,走到時間都成了塵灰,路卻永沒盡頭。
可為了什麼,自己卻不肯放棄。
是什麼,在亙古寒冰下脈脈湧動。
又是誰,在天地那頭,白衣皓首,終等他來。
曲調婉轉,不急不慢,似一盞燭火,並不強烈,卻慢慢照亮了那人的眉眼。
一刹那間,春回大地。
“那緒。”
莫涯輕聲,從長夢之中醒來,伸出手去,似乎穿越萬水千山,摸了摸他臉。
曆經萬苦,兩人終於相聚,雖然隻有一首曲子的時間。
那緒深吸口氣,平複心情,拿出了那枝上上簽。
少昊滴心血澆灌的魂眼放在簽頭,隱隱生光。
“人的這三隻眼,和心脈相係,少不得。”看魂眼沒進莫涯額頭後,那緒輕聲,“你以後要清心寡欲些,畢竟這魂眼受過創。”
言語很平淡,和平素的他沒有什麼差別。
“你試著集中意念,白帝大人會幫你運陣,內外結合,應該能把太歲從你身體裏趕出去。”
再一句,還是很平淡,調子是根直線,所有情緒起伏都被克製。
說完他就抓住了莫涯的手,不緊不鬆,十指相扣。
春抄唱到釅處,青鸞的聲音低回婉轉,萬物萌醒,脈脈綻放。
莫涯的眼圈莫名有點濕,道:“如果真能趕出去,我們跟高守回他的橫山,據說那裏地肥,獾子滿地竄,山後還有一片杏林,水邊蘆葦八尺高,適合野合!”
那緒仍握著他手,低聲說了句好。
“我也不再窮究我的過去,不再犯賤,像文藝片裏說的,就活在當下。”
那緒又說了聲好,低頭,不敢和他對視。
“第九重門,你選在這裏,是找到法子把太歲再關進去了嗎?”
那緒一頓,抓住他手的五指微微顫動。
“這個法子是什麼?”莫涯勾了頭,深深看他。
一直以來,他都不算聰明,但要看透和尚,卻還是綽綽有餘。
那緒答不出來,本來編得再圓滿不過的假話,在這時這刻,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於是那個答案,就在他的沉默間昭然若揭。
曲子仍舊在唱,故原風來,恬淡美好。
就好像他們真的到了橫山,摘杏子釀酒,烤獾子肉,醉倒在水邊,蘆葦蕩漾,春風撓著腳心。
莫涯覺得嘴裏發苦。
“閉嘴!”片刻他道,聲音嘶啞,想也不想,便一記掌風朝遠處的觀拍了過去。
“不要!”
那緒脫口而出,毫不思量就閃身,過去接他這一掌。
掌風回旋,莫涯收勢,但這一掌不輕,還是將那緒震開了幾步。
咫尺開外,那緒欲言又止,萬般糾結,無從說起。
“如果這曲子停了,你可能永遠不會再醒來。”
終於,他找到一個還算合適的開頭。
莫涯靜默,看著他,鼓勵他繼續。
“太歲得到我半個覺魂,變得無比強大,犯下許多罪孽。”
莫涯神色淡漠,這個理由用來說服他,看來不夠。
“此事歸根結底,是由我挖了顆心給他開始,所謂因果償報,我不能不理。”
還是不夠。
“椴會已經死了,我親手結果的他。我沒有問到你一直想要的那個真相,但我希望,你能撇下過往,不再被太歲糾纏,不再下油鍋,不再被折磨,過些個平常人的普通日子。”
輕風拂麵,曲意綿綿,莫涯有一絲動容。
“這曲子叫什麼?”過一會他問,似乎心緒已平。
“春抄。”
“春抄……,於是你的意思是,你再挖一顆心,我擺脫了太歲,就可以喝喝小酒唱唱曲,偶爾去妓院嫖個妓,歡歡喜喜迎來我的第二春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