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源起(2) 良藥(1 / 2)

任誰能料想,明明已是深秋,天氣竟也如夏季般多變,方才的朗月當空仿佛隻是一場幻覺,轉眼間便已是這般大雨傾盆。

狂風裹挾著驟雨,如慌不擇路的野獸,一頭撞在半開的窗戶上,發出極淒厲的嗚咽。

男孩蜷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天空出神,對這場大雨恍若未覺。

男孩仍注視著遠處隱在烏雲後的那棟樓房,仿佛還能看到不久的剛才還掛在那處的明月和那撫摸著月亮,又在月光裏墜落的身影。

喧囂的風聲穿過半開的窗戶,竟忽的安靜下來,就連沉重的雨滴也化作細密的雨絲,輕輕打濕了男孩額前的碎發,潤濕了男孩幹淨的臉頰,還有一些飄入男孩那清澈的眼睛,又滿溢流下。

“是他。”是的,男孩認出他了。

雖然此前隻見過一麵、雖然相隔很遠很遠、雖然月光朦朧令人看不真切,男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至於為什麼,男孩自己也說不清楚。

男孩一遍遍地回憶著那撫摸著月亮的身影,恍惚間,那烏雲密布的夜空似乎化作午後的藍天,皎潔的月亮似也化作了花樹的枝葉——那是和他的相遇。

那時,他正撫摸著路旁花樹的新葉。說是撫摸,其實似觸非觸——就像他撫摸月亮,仿佛生怕傷了那幼嫩的生機。

男孩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他身邊,取走落在他頭上的樹的回禮,也記不清自己是如何發現他腕上開裂的傷口,拉他坐在路邊的長椅,為他包紮。但他看向男孩時的眼神,男孩記憶猶新。

男孩曾無數次做過一個同樣的夢:黑暗的空間裏,蜷縮的自己被模糊的身影圍起,那些身影用稚嫩的聲音搜腸刮肚地噴吐著汙言穢語,甚至是拳打腳踢。然後,一道發光的身影憑空出現,將那些身影驅趕不見,於是,黑暗的空間裏就有了光亮。

男孩無不自嘲地想,或許自己在看向那道光時,也是他看向自己時一樣吧。

至於後續……自然是夢醒了。能在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時候停止,也是一種難得的幸運啊。

男孩還記得,在他朝聖般的目光注視下,問了他一個很蠢的問題——是你自己弄傷的嗎?

多麼愚蠢的問題,答案顯而易見 且直白到不近人情。幾乎可以預料到,得到的回應應是突然的暴怒或至少是沉默。

男孩正要補救,卻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他撒謊了。

那是個相當拙劣的謊言,且不說重疊的舊疤,單就是那細若蚊蚋的聲音就足以讓三歲的孩子也能輕易察覺。

意料之外的謊言讓男孩微微一愣。看著他因心虛而局促不安的漲紅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可愛,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他竟未曾察覺。

那一天,他們在一起坐了很久很久,好像聊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聊。總之,那天的一切都別樣的美好,就連那日的夕陽也讓男孩心情愉悅。

男孩一向不喜歡夕陽。它固然燦然如火,固然給角落裏掙紮的生命帶去了希望般的陽光,但它的到來也意味著必將再次長久的離開——新一輪的黑暗。

它自我感動式的救贖,卻絲毫不曾在意:對它們而言,日漸消瘦的苟延殘喘,也許比在黑暗中安然走向死亡更加痛苦呢?

男孩也深知自己沒資格討厭它,畢竟希望和善意永遠是不該被討厭的東西啊。

男孩突然想起夢中那道發光的身影——姑且稱之為暮吧。

與男孩不同,暮極善於交際。即使暮是轉校生,也能極輕鬆快速地融入新班級。或也恰因如此,暮是為數不多願意和男孩做朋友的人。

暮一定有一個極幸福的家庭,因為隻有那樣的家庭才能使一個孩子天真的正義感那麼深刻地維持那麼久——如夢中一樣,暮製止了那些施暴者。

有人用人性和獸性定義人的兩麵性。可諷刺的是,使人區別於其他動物的人性往往輕易喪失,而獸性卻難以壓製。

而當獸性占據上風時,森林法則也就適用於一切了。這些動物們相信“與弱者同行的少數者一定是弱者”,而弱者,對這些孩子而言,就是用來欺負的。

男孩也曾對暮表達過類似的擔心,而暮滿不在乎“沒關係,我們是朋友,而且他們欺負人本來就是不對的。”那一刻,對男孩來說,暮恰如陽光般耀眼。

無緣故的欺負人當然不對,可兩人沒有想過,正如孩童是純粹的,孩童的惡意也純粹到無懈可擊。於是,故事的發展正如男孩所料,施暴者終於也對暮伸出了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