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了兩天,一路上卻是小雙照管小蝶用飯安歇。她瞥著小蝶,眼中常有一絲冷意。小蝶全然不覺,每日坐在馬車上渾渾噩噩,自己想著心事。
這日,馬車來到了一個集鎮,隻見人來人往,甚是熱鬧。那馬車徑奔鎮子東頭的一個小小院落去了。小雙把小蝶扶下馬車,道,“姑娘你且在這裏安身吧。這裏民風淳樸,應該不會有人為難你的。”說著,便指揮幾個仆人把馬車上的行李卸了下來,搬進院內的屋子裏去。
小蝶走進院裏,隻見兩間正房,兩側還各有一間廂房。房內家具用品一應俱全,雖不貴重,但都收拾打掃得十分潔淨。衣櫥裏裝滿了被褥帳幔和衣物,連鞋子也置備齊全。
小雙走過來,咚的一聲把一個包裹放在桌上,道,“這些金銀,留給你先用著。你不必有所顧忌,這些銀子,也有你南宮世家的!”
小蝶麵色發白,卻不說話。小雙看了她兩眼,道,“姑娘你好自為之,如果沒有事情,我們就先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蝶一個人坐在房中,對著一盞孤燈。她心中思緒萬千,白玉川放了她,她不僅沒有重獲自由的喜悅,反而升起一絲淒涼之感。
小蝶望著那一點燈火,火苗微微跳躍,燭火映得她臉上光影晃動,她眉頭微蹙,一時間心頭酸楚,前塵舊夢,點點滴滴,一起兜上心頭。
她自小長在南宮世家,不出閨閣,父親威嚴有加,家裏常常來往一些江湖漢子,個個有如凶神惡煞。母親常常獨守空房,暗自垂淚。大哥性子頑劣,常愛出去打架滋事,隻有那個白衣少年常常默默伴在自己身邊,陪自己遊山看水,陪自己讀書寫字。他臉上常常陰鬱,隻有眼光轉向自己時,才掛起幾分笑意。
隻是他十六歲之後,來陪自己的時候就少了,再見他時,往往是在爹的身邊,他年紀不大,臉上神色卻常常莫測高深,爹對他似乎十分讚賞。他有時也扭頭看著自己,那眼光深如潭水,常常讓自己的心頭莫名的爬上一絲恐懼。
“小蝶,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明白的……”,他端起酒杯,一口吞下了杯中的酒,“有時喝些酒,心裏會好受一些。”他那微醺的麵容,那年輕的麵容,看起來似乎不太相稱。
娘死的時候,他又來了,裏裏外外幫著操辦,還不忘安慰傷心欲絕的自己。那個灑滿清光的月圓之夜,自己心中感激,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雙手。隻見他蒼白的麵容中透出一縷紅暈,竟對著自己道,“小蝶,你放心,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心中一驚,卻也隻道他是即景生情而已。
劉伶酒館,他佯醉伏倒在桌上,自己心頭如小鹿亂撞,終於獨自逃離。怎麼可以不逃呢?酒醒之後,如何麵對?“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寧願和那些登徒浪子往來,也不能接受我?”黑暗之中,浮現出一個詭異的蝴蝶麵具,撕心裂肺的哭泣……
昏暗的月光,桌上傾倒的酒壺,他匆匆離去的步子……
深深的恨,恨到拿起剪刀以死相拒。他眼中的神色是什麼?轉頭而去,再不複來。
孩子,還有一個孩子,父親的耳光和質問,自己的驚慌失措,“你說他是誰!我去殺了他!”“不,不,不要……”。可是自己那麼年幼和無助,能懂得什麼?能承擔得起什麼?
一去經年,那夢魘似乎慢慢淡了。自己以為一切已經過去,但是沒有!再次相見,竟是以如此的方式!那無數的白蓮,清波閃閃,風舞紗帳,琴聲醉人,他是他?他不是他?為什麼?那些畫像觸目驚心,畫中人笑得多美,忽然扭曲起來,撕破了這一段溫馨的記憶,他溫文爾雅的外表下竟隱藏著這樣一顆狂暴的心?
血洗,大火,葉群憂鬱的麵容,唐姐姐慘白的臉……
難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懂過他?
回想自己一生,真正快樂的日子能有幾天?即使是在蝶園,望著丫鬟手中死去的蝴蝶,自己的眼光也是憂鬱的。沈衝給了自己一段平靜和安心的日子,可是自己真能忘掉所有嗎?望著沈衝手裏的蝴蝶麵具,那一刻,她深深地恨著沈衝,為什麼?為什麼要揭開我心裏最慘痛的一段記憶!
蝶園的日子如同流水,沈大哥一樣忙碌,爹看著沈大哥的眼色是那樣的熟悉……隻是白衣少年已經變成了黑衣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