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多用騎兵,士族女子大多自出生便習騎射,百步穿楊的神射手雖不多見,但也絕非鳳毛麟角。然,自三十步開外引弓,隻斷繩索箭便墜地,不致傷人,這豈是尋常射手可及?
傅青一陣愕然,正待回身去看,但見早他一步轉身的襲岩已朝著那箭來的方向跪伏下去,於是雖來不及抬頭辨識那人是誰,卻也跟著跪了。
一時間四下竟是極靜,蕭羽寒身邊的人跪了一地,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就連方才囂張跋扈的彭家女子都沒了聲息,隻剩那發箭人的足音一步又一步地近了。
足音既輕且慢,雖然步步穩健,但一聽便知絕對是名女子。
傅青伏在地上,抬不得頭,隻從旁瞄見一雙精致的翻絨鹿皮短靴自他身側逐步踏過。靴統上繡的是丹鳳朝陽,左踝處還掖了一把匕首。
不多時,足音停在傅青眼前,隻聞:“襲岩你起來,錦家的人也都起來吧。”
聲音黯啞還夾著幾分氣弱,仿似大病初愈。
話音落,襲岩便起了身。傅青與那五六個錦家跟出來的奴仆也起來,拂淨了膝上的灰土在那裏立著,沒敢再動。傅青雖想探頭看看背對他的這女子的模樣,心裏卻盤算著照襲岩都動輒下跪的架勢,來人說不定又是哪一府哪一家的貴人,比錦棠董伶蒙殊又或是這彭家姑娘更甚,萬一自己冒犯過去說不定又是一身腥,眼下他身上的罪過還嫌不夠多麼?於是作罷。
這功夫,彭家姑娘似是緩過氣來,道:“你是哪一府哪一家的?說到底不過是圈奴,你若看上我讓給你便是了,何苦動刀動槍的!”
那聲音黯啞的女子卻笑道:“這般沒膽子的主,居然也敢下鐵爪子圈穿著正經衣裳的男人了。我不過一箭,她就嚇成這樣,若是你當真見了血,還不知她要如何哭呢。”
這句話竟然是全然不理彭家女子,隻對蕭羽寒說的。
蕭羽寒隻一歎氣,彭家姑娘亦沒敢應聲,倒是襲岩一躬身,道:“屬下失職,聽憑……聽憑姑娘責罰。”
說著又要跪下,那女子抬手將他攔了,道:“前後我多少都看見了,這事與你無幹,該罰誰我自有論斷。”此言一出,襲岩便也不再動作。輕咳兩聲,那女子又道:“隻是方才離得遠了,一時沒認出你們,不然我如何舍得教他挨一爪子。”
說著,拾起落在地上的鐵爪,竟繞著彭家姑娘踱起步來。
“瞧你這架勢,頂天不過是母親姐姐入了祠,你跟著沾光,能頂個士族的頭銜,難道就真當自己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了?就不想想西葉城府祠裏頭有沒有你們家的牌位,臨池城城祠裏頭那個彭字才教守祠擦了幾年的浮灰,若真有人拿圈奴一事與你問罪你家裏頭能幫你降罪幾等!”
聲音雖啞,卻字字句句重逾千斤。
在場的彭家人皆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徑低著頭。
那女子負起手來,揚唇一笑:“七府第一律:十年以下城祠者,圈奴不得出城;十五年府祠以下者,不得圈外城商旅行人;十二年王祠以下者,不得圈外府商旅行人;非封疆王不得圈城祠以上士族……有這幾條,已經足夠將你們家革貶為平民,遑論你打算圈的這個仿似還是個七府上下都有名有號的人物。方致致可以不管你,我卻不能不為他出頭。”
言至此,彭家姑娘已經拉了韁繩欲走。又聽那女子道:“你隻告訴我你家現在入祠幾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