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的前夕。
我站在城頭望著曾經生死與共的義兄,如今成了朝廷的封疆大吏。
他高騎白馬,一襲銀鎧,威風凜凜,他身邊坐在馬車裏的是我親二哥,兩人同仇敵愾,揮舞著旌旗,指揮著千軍萬馬,要孤月城交出叛軍首領。
使臣於衛來勸降,哀聲道:“殿下求您先下去,刀劍無眼。夏那日.圖蚩領兵叛亂,殺了朝廷官吏,占城為王。次出兵隻是平亂,不是為難您,您隻要跟在下走下城,就安然無恙。”
“我三哥早跑了,如今我是孤月城內唯一的首領。如果我跟你走,朝廷會放過城內的‘四方軍’嗎?我隻求他這一點,能做到嗎?”
於衛向我作揖,“他們已經不是四方軍了,他們是叛軍。”
“他們有什麼錯?他們隻是聽從軍令。你們漢人最講忠孝禮節,他們如今不過魚肉,殺了有何意義?”
“這是聖上的旨意,殺一儆百,絕不姑息城內叛軍。”
“讓我拋棄生死與共的弟兄們獨自苟活,我做不到。你回去告訴他和我二哥,我與城內的四方軍生死與共。”
我心灰意冷。
知蘇從亭欲登王座的決心,要拿我們‘四方軍’祭器,樹立他個人的威信。可我著實想不透,二哥怎可為了手中的權力,對手足這般決絕?
我解下係在腰際的銀鈴鐺,讓他替我交給蕭殊。
“給他的念想。”
於衛伸手接過,臉上蕩起了驚恐,我抽出身後箭匣裏,一直舍不得用的羽翎箭。這是蘇從亭親手為我做的。
我曾視它為珍寶,為傲骨。
我把它掰斷後擲下城樓。我唯一遺憾的是,不能親手擲在他臉上。
周臨福與蘇從亭恩情如此箭一刀兩斷。
他曾親口向我承諾從京回來後,要把‘四方軍’軍權交還給‘黑戈’部落,交還到夏那日族人的手裏。
玩的居然是這種伎倆。
可笑啊!
我白白叫了他九年的大哥。
我視他為我心中唯一的高山仰止,高山視為我踏腳石。
我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剛烈,不負戰友,不負城內百姓,不負父兄一手創建的四方軍。他也看到了我的決心,流星般的箭雨把晴朗的白天遮蔽成了陰雲密布的至暗時刻。
我身中數箭,倒在了屍骸裏。
看到的最後一眼,仍是詭譎狡詐的他,真是死不瞑目。
一
我本是北方部落之子。
我阿布是北方草原‘黑戈’部落的首領,是北疆唯一被朝廷封王的部落王爺。
夏那日族人世代居住在黑水河的南麵。太爺爺在那裏創建了威震四海的四方軍,爺爺接受朝廷招安後,也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城邦——雲中城。我的族人為國鞠躬盡瘁,鎮守北疆,抵禦外敵,也被許多部落視為叛徒。
我額吉年輕時不過是個歌姬,頗有姿色,被商販從南方帶到北疆獻給我阿布。我阿布視她為珍寶。
她懷我時本是一對雙生子,她以為會好事成雙,從此榮華富貴盡享。那年‘禿鷹’部落攻打孤月城,我阿布率領‘四方軍’去支援,在城外不慎被射下馬,生死未卜。
噩耗傳到雲中城,溜進我額吉耳裏,她受到了驚嚇,潦草生子。產下一對她日夜期盼的龍鳳胎。可惜活下來的是女嬰,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嬰。
額吉怕就此事一無所有,就謊稱死的是女嬰。那時整個部落都怕落入‘禿鷹’的獠牙裏,整日人心惶惶,誰也沒在乎一個卑微的漢女妾室生下的到底是男嬰還是女嬰。
後來,我阿布集結軍力重新奪回了孤月城,擊敗‘禿鷹’,我額吉又恐謊言被揭穿受君心冷落,從小把我當男兒養。
我十三歲那年,朝廷忌憚日甚一日的‘四方軍’,要求阿布送質子入京。
唉!夏那日四個兄弟中,數我最是無能孱弱,不善騎射。
我整日被阿哥們嫌棄娘兒們嘰嘰。若說我的三位阿哥是草原上魁梧的雄鷹,那我便是那江南閑庭的燕雀。
在我們部落,不想當馬上雄鷹的男人,不配圍篝啃肉。
於是我時常佝僂著背猥瑣地縮在角落與侍女們一起嬉鬧。反正我也不能像父兄們一口氣能吃下一整隻羊,喝下一大缸奶酒後,還能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一整夜,摟著心愛的女人滾到帳篷裏盡行猥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