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齊百成走出一丈遠,太子挺了挺身子,大手一揮。
身後的弓箭手點燃箭上浸透油的棉布,射向木屋。
木屋旋即著火,劈裏啪啦的燒了起來,火勢蔓延至那整一排木屋。
這是一條十尺的泥路,勉強兩輛馬車可以擦身而過。碰到幹燥的天氣,車輛一過,必然揚起一片灰塵。
路邊遠遠的有一棵大樹,那是一棵棗樹,但是從來未見果實。
夏子末看到了樹下的羅川平,一張硬朗帥氣又略顯風霜的臉,帶著一絲憂愁。
沒等齊百成走到樹那邊,他已經走來,到了齊百成身邊。
沒走幾步,齊百成劇烈的咳嗽起來,像是要嘔吐。彎下腰,邊作嘔吐狀邊走到樹下,一手撐著樹幹,臉色煞白。
羅川平扶著他,拍著他的背,齊百成擺手,直起腰,看著羅川平,像個小孩一樣軟弱而又無力的道:“川平,我錯了,我全錯了。”一下坐在了泥地上,捂著臉。
“這麼多年我活了個笑話,愚蠢至極。”
“你永遠都是我的將軍,我的引路人 。”羅川平說道。
“我究竟在哪一環錯了?”齊百成陷入苦思狀 ,喃喃道:“當年我在九龍城,接到父親被押的消息,幾天後就處決了,然後——”
“然後你收到了當今皇上的書信,說是齊泓皇帝要派兵剿滅你,領兵的是你父親一生的勁敵李丞相。”羅川平道。
“沒錯,你父親都跟你說了?”齊百成驚道:“他是不是也覺得事有蹊蹺?”
羅川平黯然道:“這些年,我一直覺得他有個大事壓在心上,一次醉酒後他跟我吐露了實情,對當年的起事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隻是最重要的關鍵人如今已是聖上,考證已不可能,而你久居東南之境,鬱鬱寡歡,想你或許與他有同感,一旦實情如他所想,最無法麵對的當是你,所以他一直不知如何與你談起此事。”他深歎一口氣,“如今看來,你倆都已發現蹊蹺,隻是木已成舟,無法追究。”
齊百成苦笑,“當年我們四人同在驍勇營的時候,情同手足,後來夏槐安做了我的副官,再後來我又薦他做了禁軍副統領,他對我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所以我從未疑過他的話。”
“剛才你見的果真是前公主嗎?”羅川平問。“她怎麼講?”
“你也猜到啦?”齊百成黯然道,“也是,當年她是唯一的漏網之魚,她對我的恨無以複加。”
“齊伯,我始終不認為你有多錯。”羅川平認真的道,“姑且不論你父親被殺案的真相,但就前朝齊泓皇帝愚昧無能,朝廷上下魚肉百姓貪汙枉法來看,已是不可救藥,人人都可起而推翻之,曆史有時沒法分清對錯,關鍵是看誰在推動進步,誰又在倒行逆施 ,這一切都留給後人評說而已。”
“酒——我要喝辣刀子酒。”齊百成嘀咕道。
“京城裏怕是沒有辣刀子。”羅川平為難道,“現在大家都喝精釀的了。”
齊百成尷尬道:“看來隻有我這種古板舊人惦記辣刀子了,那些年曾是我們的最愛。”
“我知道有地方有。”夏子末突然道。
辣刀子酒隻是一蒸一釀,入口又辣又衝。隻有那些舍不得買精釀的下三層的人才去喝。
夏子末經常混跡於下三層,知道京城有家酒館是這些人的常去處。
齊百成聽到這話轉頭打量了他一下,“趕緊帶我去。”
這話像是命令,夏子末聽了並不舒服。
齊百成跟在夏子末後麵,回頭對羅川平道:“你回去吧,我沒事,喝點酒就好了,你知道我的。”
羅川平點了點頭,他知道齊百成常年愛喝辣刀子,在九龍城大家都喝辣刀子。
看到齊百成走了兩步,羅川平突然在後麵大聲道:“齊伯,在九龍城的三年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三年,能夠追隨你,是我最幸運的事。”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齊百成不禁停頓一下,臉上的皺皮舒展了一下,卻又立即緊皺,像是一扇開合的門。
夏子末聽到了他喉頭聳動咕嚕的聲音,大概有萬千思緒無法細說。
殷玉旗從後麵趕了馬車追了過來,向齊百成歉意一番,說是護衛不周,邀他上了車,接著又給夏子末安排了一輛。自己另帶上百名護衛跟隨其後。
良莠巷中段相交的一條無名小巷,約莫三四個店家,門口插著個淡綠色的酒旗,髒兮兮的,帶著油膩的汙垢,上麵還破落了幾個洞。
巡防營的先頭人員已經提前一步到位,把酒店的客人都清了出去,這裏的客人本是京城的車夫、馬夫、菜販走卒,他們可想不到有一天會有個大人物來搶場子,喝隻有他們才願意喝的辣刀子。
店家看到巡防營的架勢,已經戰戰兢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