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有些時間可能什麼都不會發生;而有些時間又可能什麼都會發生,這天下午就是這樣一個時間,似乎什麼事都發生了,起碼都可能要發生。這一個月來,我為了讓林嬰嬰進入核心部門工作——這也是後來王木天特使交給我的任務,已經明的暗的做了不少努力,但都白費功夫。由於盧、俞兩人的矛盾,我簡直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完成這項任務。

那天下午,林嬰嬰告訴我說:“我得到保安局的一個天大的秘密,上海76號院那幫雜種,準確地說是李士群和丁默邨這兩條狗不信任盧胖子。為了架空他,又不想

讓他察覺,他們和俞猴子私下開設了一部無線電台,隨時在進行秘密聯絡。”

“有這事?”

“肯定。”

這是我們保安局內的秘密,秘密中的秘密,偌大的保安局內也許隻有俞猴子與秦時光兩人知曉。林嬰嬰正是從秦時光那裏探聽到這一秘密的。我馬上激動起來,興奮地說:

“這是一塊敲門磚,你可以借此攀上盧胖子這棵大樹。”

“是啊,”林嬰嬰說,“我也這麼想,但光知道不行,我們應該弄到電台的頻率、呼號、聯時以及密碼,讓他當個第三者,用耳可以聽,用眼睛可以看。否則盧胖子在無法證實我的忠心之前還是很難器重我。”

“那些東西怎麼能弄到呢?”

“偷!”

“偷?去哪裏偷?”我問,“我正想問你,他們把電台設在哪裏?”

“家裏。”

“難怪他上班老是遲到早退,原來他在家裏還有一攤子事。”我說。平時秦時光跟俞猴子走得近是不假,但他們居然如此險惡地對付盧胖子還是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我覺得盧胖子早晚要栽在他們手上。”林嬰嬰說。

“所以你更要小心。”我問她,“你現在跟秦時光接觸多嗎?”

“當然多,”她嫣然一笑,“不多能探到這麼大的地雷?你看,這是什麼?”說著從包裏掏出四把簇新的鋁製鑰匙和一部德國徠卡相機交給我,“我已約他今晚出去喝一杯,希望你成功。”

她要我今晚

就行動,去秦時光的宿舍“走一趟”。

這天晚上對我來說變得格外珍貴而驚恐,我要動一動李士群等一夥人的心髒,那裏麵鬼知道有什麼隱秘裝置,也許隻要我手裏仿製的鑰匙一插入鎖孔,某個臥室裏就會響起尖厲的警報聲。我經曆的每一分鍾都可能是最後一分鍾!四把鑰匙實在是太多,也太新了,它們將開啟的也許不是秦時光密室的門,而是我的地獄之門。去冒這種險無異於賭博,任何力量或心智都無法決定成敗,成敗隻能掛靠在“運氣”兩個字上。

感謝上帝,那天晚上突然向我伸出仁慈的雙手。我是幸運的,沒有一把鎖(兩道門、兩隻鐵皮箱總共四把鎖)不在這四把簇新的鑰匙中,沒有一次驚恐的經曆讓我持續得太久,沒有一個動作讓我留下蛛絲馬跡,沒有人看見起點,也沒有人聽到我無窮無盡地按下快門的哢嚓聲——我覺得這聲音像槍聲一樣尖銳,震耳欲聾。當林嬰嬰打來電話,通知我秦時光已離開她時,我懷著一種喪魂落魄的快樂告訴她:

“一分鍾前,我已把一切甚至連像一滴眼淚一樣的逗號,都裝在了你的鏡子(相機)裏。”

三天後,林嬰嬰拿著我的“攝影作品”敲開盧局長辦公室的門。秘書小唐請示局長同意後,把她放進去。局長正在批閱文件,之前他知道林嬰嬰的來頭,曾主動與她見過一麵,這回人家

登門拜訪,自是客氣十分,嗯呀啊地擠出不少笑臉歡語。當天晚上,林嬰嬰對我轉述了她與局長會麵的全部過程,她說——

我把胖子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把目光落在他一頭白發上,認真地對他說:“第一次看見局長不戴帽子,發現有不少銀發。”

他說:“老了。”

我說:“不,局座主要是太操心。”

他對著案頭的文件努努嘴說:“是啊,你看每天都有這麼一大堆事兒要做。當然,為報答皇軍和汪總統的知遇之恩,不鞠躬盡瘁也不行啊。”

我說:“也是。不過,以我之見,身累不如心累,公務纏身隻是身累,暗箭防不勝防才令人心累。正如萬獸之王獅子,一麵要全心全力捕食,一麵又要盯防獵戶的暗算,即使再強健壯碩,恐怕也會疲憊。”

他聽得一怔,對我正色道:“你想說什麼?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

我說:“局長,您身邊有小人,在暗中對您使壞。”

他說:“別胡說八道,哪兒來什麼小人?”

我說:“局長您光明磊落,胸懷坦蕩,可未必人人都是君子,有人在背後對你放暗箭呢。”

他說:“什麼人?你聽誰說的?別造謠生事。”

我說:“我可不是聽說的,是看到的。”

他說:“你看到什麼了?”

我說:“有人私設電台。”

他說:“誰?”

我說:“姓俞的。”

他說:“你是說俞副局長?”

我說:“是,俞猴子

想做曹操,把您當漢獻帝耍。”

他說:“他幹了什麼?”

我說:“他每天都用電台對您搞暗度陳倉。”

他霍地站起身,看了我一眼,又坐下,強作鎮定說:“怎麼可能?”

我說:“按常理說是不可能,不過他本來就不想按常理出牌。”

他說他能出什麼牌。我說:“他已經把我們保安局一分為二,但還不滿足,還要獨占鼇頭。”他說他這是做夢。我說:“如果有丁大人做後盾就不是夢了。既是電台必有雙方,一方是他,你的部下;一方是你的上司,丁大人和李大人,你信嗎?”他說不可能。我說:“知道您謹慎,也知道您肯定會有興趣看,所以都替您帶來了。”說著從手提包裏取出一遝相片,交給他看。

不看則已,一看火澆油,他咬牙切齒地問:“你這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我說:“秦時光的狗窩裏。”

他罵:“他媽的,又是這個癟三!”他一把將照片扔到地上,開始給你(金深水)打電話……

以後沒有一件事情是不可以想象的,林嬰嬰捏著俞猴子的“尾巴”投靠了盧胖子——局長大人。盧胖子把她調至身邊,表麵上是他秘書,實際上是他的第三隻眼,是他的“秦時光”,每天的任務就是竊聽“寧滬”私語。這時她的身份已神奇到這樣的地步:既親昵地扶著盧胖子的臂膀,又惡毒地捏著俞猴子的尾巴,兩邊都有她的視野

和觸角。

04

這一個月裏,李士武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野夫幾乎天天打電話問:凶手找到沒有——射殺白大怡的神槍手!有一天,久等無果的野夫把李士武叫去他辦公室,丟給他一粒XB12-39狙擊步槍的子彈,咬牙切齒地發話:

“尊敬的李處長,你在試探我的良心。告訴你,本機關長有良心,但耐心有限,我限你半個月內必須找到凶手,否則你就給我吞下這顆子彈!”

半個月一晃眼要過去,急得李士武走路打瞌睡,因為天天夜裏睡不著覺。這天,我和李士武吃完午飯一起從食堂出來,我想打探一下他搜捕工作的情況,跟著去他辦公室閑聊。聊著聊著,他坐在沙發上,居然抽著煙就睡過去了。我正準備離去,忽見馬副官押著一個人,急匆匆從外麵回來,向李士武報告說凶手抓到了。我心一下緊縮起來,悄悄觀察此人。他穿著完全像個農民,三十來歲,胡子拉碴,邋裏邋遢,身上散發出一股汗酸味。但仔細辨別,似乎又不像個農民,他目光鎮定又機靈,會講官話。我偷看他的手,手大掌糙,右手食指明顯有老繭。像個槍手!我心急如焚,連忙借故離去,向林嬰嬰通報此事。開始林嬰嬰聽了也麵露慌亂,焦急萬分,但聽我描述槍手的長相後,她笑逐顏開,說:“李士武抓不到李逵,抓了個李鬼來充數,看來我們有好

戲看了,也許我們可以借機把李士武送進班房。”

下班前,李士武帶著“凶手”的“供詞”來找盧局長彙報工作。這塊工作是俞猴子管的,按說,公事公辦的話,李應該去找俞彙報這工作。但因為猴子是他的主子,這是一出假戲,李士武不想把自己主人牽連進來。所以,他找盧胖子彙報這工作,其實是陰謀中的陰謀,萬一東窗事發,他可以反咬胖子一口,同時自己一身幹淨的俞主人還可以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