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霽偽造了身份證,找了一份管理公園的夜班工作。

他在眾多應聘者中脫穎而出,麵試官給的理由是林霽亂糟糟的頭發、胡子和煙不離手的習慣能鎮住夜間撒酒瘋的閑雜人等。

但其實像林霽這樣的人,內心比誰都軟弱。

每個像林霽一樣的人,都習慣了用厚厚的壁壘掩埋自己的過去,就像一層自以為已經長好的疤,當某天某人走進壁壘、揭開結好的痂,才發現本以為消失了的傷口仍然存在,並汩汩冒血。

林霽值班的第一晚,便碰上了撒酒瘋的人。

那人一屁股坐在遊玩設施上,也不投幣,就一邊拍打機器一邊罵罵咧咧:“什麼破設備,倒是動起來啊。”

林霽本來沒膽子管這事,但想到不管會丟了這份工作,所以還是走了過去:“帥哥,設備要投幣才能玩的,請不要損壞公共財物。”

酒鬼瞥了林霽一眼,向林霽伸出手。

林霽不明覺厲:“帥哥,這是什麼意思?”

酒鬼理直氣壯地說:“把幣給我啊!”

林霽以為酒鬼要買幣,大喜過望,因為賣出幣也是有提成的。

林霽拿出一把幣,向酒鬼推銷:“一元一個,買五個送一個,十個送兩個……”

話還沒說完,酒鬼便一把把幣搶了過去,自顧自投幣玩了起來。

林霽已經隱隱猜到酒鬼要玩“霸王機”,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站在一旁。

見林霽站在一旁不走,酒鬼惡狠狠地說:“滾開!”

林霽嚇得身子一抖,但遊戲幣售出沒收到錢是要員工自己補上的,林霽現在身無分文,上哪去填這個窟窿?

林霽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說:“大叔!遊戲幣是要錢的!你還沒給我錢!”

酒鬼一聽就火了,一腳把林霽踹倒,撲上來就是一頓揍,一邊揍還一邊說:“小崽子,前麵一口一個帥哥地叫,不給錢你馬上改叫大叔了?小小年紀就鑽錢眼裏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林霽死死地抱住頭,任憑偌大的拳頭砸在身上。毆打似乎永遠無法停止,林霽的思緒開始飄蕩……

他最先想到了千彤。大小姐一樣的千彤,應該正在盤算買新的鞋子和衣服了吧?

然後想到了陳宇。現在的陳宇,應該正挽著小女友的手,漫步在街上吧?

大家都是同齡人,為什麼大家過得那麼幸福,而我卻像條死狗一樣呢?林霽想。

想看想著,他竟喀喀地笑了起來,最終演變成歇斯底裏的大笑。

笑人情薄涼,笑命運不公。

又有何可留戀?

黑化一般的狂笑並沒有像玄幻小說一樣給予林霽異於常人的能力,他仍然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

但酒鬼卻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把林霽打傻了,又罵了幾句,便揚長而去。

雨,落了下來。

冰冷的雨滴落在了林霽的身上,溫柔地替他撫去身上的血汙,但也讓他冷得發抖。

林霽艱難地爬了起來,向自己剛剛趴著的地麵望去。

血跡已經被衝刷幹淨,明天早上,還會有嬉笑的人踩過這片地域,渾然不知昨晚,有一個不幸的少年倒在這裏。

林霽又往四周看了看,一片漆黑,望不到盡頭。

像他的人生一般。

林霽仿佛忽然蒼老了許多。他的背佝僂下來,緩步往園外走去。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任由雨水衝刷身體,也衝刷他活著的信念。

他突然不想再做什麼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