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興趣缺缺,神情冷淡,語氣四平八穩:“在下願聽姑娘的高見。”
竟然還真的不高興了,連在下,姑娘,高見這樣的敬語都冒出來了,看來他還真敏感兼小心眼。
可我還得把人家哄高興回來不是,畢竟是人家請我出來玩的:“曾有本遊記上說,新安江乃天下最美的山水畫廊,蕩舟新安江上,無論是多俗的人都會生出詩情畫意的心情,忘記了人世間的煩惱。”
他手中的槳停了下來:“那麼,以姑娘的眼光來看呢?”還是一副淡泊的樣子。
我隻好繼續胡說一通:“新安江風景是皖南畫派最喜歡的題材之一,不過我從小就聽師父說,吳郡富春江才是天下最美的地方,那裏一年四季都堪稱人間仙境,春有薄霧如西子曾浣的細紗,夏有碧水勝過純淨的裴翠,秋有多彩的樹林集盡了天下最豐富的色彩,冬有朦朧的飛雪。如果我要學丹青,會首選吳郡富春江為題材。”
他劃了一下槳,聲調陡然高了一拍:“卻是為何?”
見他似乎有興趣聽下去,我暗暗高興:“一方水土養活一方人,也許,富春江的婉約秀麗更打動我。”
老天作證,前世的我就是那裏的人好不好,吹捧一下家鄉不要緊的吧。
見他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我又加了一句:“讓吳公子見笑了,要知道,有時候女子總是憑感覺來看待世界萬物的,講不出什麼大道理。”
:“我倒覺得,你說的另有一番新意。”對麵的人忽然很好心情地誇獎我:“以後,請叫我允節,畢竟我不是這沁園裏的主人。”語氣誠懇得令人無法拒絕。
我馬上接過翎子:“好,也請你以後叫我芳菲。”終於不用自稱奴婢,看來他還是不錯的,至少不喜歡在我麵前充大爺,我看向他的眼神更友好了。
小船在水麵上緩慢地行駛,我們接著聊別的。
首先問話的是我:“允節,那天在紫蓼庭,聽三公子和你的說話,那份裴公碑拓本像是你提供的?”
貌似他頗有書法字帖的流通渠道。
他停下槳,將手放在膝蓋上說:“正是,裴公碑是我最喜歡的碑刻,也是我從小就臨摹的碑帖,三公子跟我開口時,我還以為他要送給二公子呢,所以才打了那個賭。”
秦二也喜歡裴公碑?看來這帖還很吃香。
:“這帖裏說的裴公是誰?怎麼沒聽說過呢?”
他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據說是民間傳說中的一位亂世英豪,故事發源地的百姓為了讓傳說更逼真,所以才刻碑記載,以假亂真。”
我很驚訝:“啊!這樣也可以嗎?不是說碑文應該記實嗎?給一個民間傳說刻碑,豈不是誤導後人?這石碑現在還在嗎?”
:“這......我隻見過字帖,石碑,並不曾見過,是以,無從得知。”他的臉竟然微微泛紅。
:“你也喜歡這種字體嗎?”他的臉色迅速恢複如常。
:“恩,我從小練的就是這個。”我漫不經心地應答。
然後我們很有默契地收槳,任憑小船在河中飄蕩,船靠到河邊時,吳允節伸手折下幾朵蘭花,編成一個手鐲,遞到我跟前,蘭花幽香的氣味,讓我微醺若醉,心生浪漫旖旎之意。
“俯折蘭草,仰結桂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嗎?我接過蘭花手鐲,套進了左手腕,看著他嫣然一笑,柔腸百轉,他也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不由微微低下頭去,再一次心跳加快。
後來,我們又在河裏繼續劃了一會,直到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梢直直地落在水麵上,這才戀戀不舍地將船劃出了榴川,回到出發的地點,準備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