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客來閑聊客去眠(1 / 3)

眾人不知李成桂是何來曆,更沒聽過“神功震主”的名頭,莫不滿頭霧水,不孤子拉住了好友,蹙眉道:“到底什麼跟什麼?你可否說清楚些?”

先前王魁專心替人治傷,沒曾注意“目重公子”,此時聽得“神功震主”竟然藏在這人背後的石匣裏,卻是滿頭冷汗,道:“九華先師說,這世上有三柄凶刀,各自觸犯了一個禁忌。一犯火戒、一犯金戒、一犯土戒,據說犯火戒的那柄刀位於東瀛,便是傳說中的‘不宿刀’,至於另一柄觸犯土戒的,則是朝鮮的‘神功震主’。因為李芳遠終身佩戴著這柄刀,所以世人多稱他為‘神功大王’。他少年時曾奉父王李成桂之命,前來南京貢馬,途中路過北平時,還曾在燕王府落腳。”崔軒亮眨了眨眼,道:“燕王?那又是誰啊?”不孤子哈哈大笑:“虧你爹還是‘燕山八虎’之一,你連吃誰家的飯也不知道麼?告訴你這無知小兒吧,這‘燕王’便是後來的永樂大帝,他登基前鎮守北平,給太祖封為燕王。”說著提氣暴吼:“懂了麼?”

聽得點蒼小七雄一齊放聲大笑,崔軒亮滿麵通紅,他急於遮掩,便道:“好啦、好啦,那後來呢?李芳遠見了燕王以後,兩人就變成好朋友了嗎?”王魁微笑道:“這你倒說對了。這李芳遠和咱們的燕王永樂帝一樣,兩人均非長子,偏偏都有鴻鵠之誌,是以兩人一旦見上了麵,真是相見恨晚。據說他倆在王府裏連著談了三天三夜,終於結成了異姓兄弟。”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問道:“什麼?皇族們也能相互結拜麼?”王魁噓了一記,作勢噤聲,道:“當然不能了。皇族乃是國家觀瞻之所在,別說不能和朝鮮人結拜,便和中國人也是不行。所以太祖得知此事後,龍顏大怒,曉得李芳遠和兒子嚼舌根,便趁李芳遠來南京貢馬時,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王魁咳了一聲,道:“你們見過那個崔中久吧?”

聽得“百濟國手”之名,眾人都是點了點頭,王魁低聲又道:“你們曉得他的腿是怎麼瘸的?”眾人顫聲道:“是……是給太祖打得麼?”

王魁歎道:“正是如此。之後太祖還把崔中久流放到了貴州,直到永樂大帝登基後,方才返回朝鮮。”崔軒亮笑道:“難怪這人說得一口流利漢語,原來是這樣練出來的。”

先前崔風憲與“高麗名士”生死相搏,那崔中久卻在一旁冷嘲熱諷,眾船夫聽在耳裏,自是恨在心裏,此時聽得太祖揍過此人,心裏都浮起了一陣快意。不孤子又道:“好啦,甭提那崔中久了,這人不是個東西,活該給打死。倒是那明國勳是何來曆?為何會帶著那柄‘神功震主’?”

王魁皺眉道:“這……這我就不太清楚了,隻是我聽人提過,好像那柄‘神功震主’是帝王之物,隻能由真命天子攜帶,否則便會帶來不祥。正因如此,過去便給埋藏在長白山的一座帝王陵墓裏,做為辟邪鎮墓之用。不宿刀主‘殺’,破的是火戒。可‘神功震主’破的卻是土戒,讖曰:‘半圭半林、出土則變’,術士稱其主‘弑’。”崔軒亮皺眉道:“弑?什麼意思?”

王魁咳了一聲,解釋道:“弑就是以下犯上,如臣弑君、子弑父,徒弑師,皆可用這個弑字。”崔軒亮大吃一驚,萬沒料到“神功震主”竟有這般可怖典故,他苦笑幾聲,道:“這麼說來,無論誰拿了這柄刀,便會殺死國王嗎?”不孤子駭然道:“真***玄,這柄刀又是怎麼到明國勳手中的?朝鮮國王不怕他造反麼?”王魁搖了搖頭,道:“這我就不曉得了,你還是問天絕老弟吧。”

眼見眾人望著自己,天絕僧便放下了粥碗,說道:“我曾聽本寺長老提過,‘神功震主’是現任朝鮮國主李祹親手交給‘華陽君’的。”

不孤子大為驚訝:“什麼?這是國王親手給他的?”天絕僧道:“沒錯。據說這柄刀染過血,頗為不吉。自‘神功大王’死後,繼任的朝鮮國主李祹不願再佩戴此刀,便將它封印在一口石棺內,交給了‘華陽君’保管。”

天絕僧道:“據說當年李成桂挖掘出這柄刀時,便讓高麗國內隱生不安,都說‘半圭半林、出土則變’,這個‘林’字便是個木,與‘圭’字相合,便是個‘桂’字,說這柄刀的傳說即將應驗在李成桂的身上,說他即將弑君自立。那時流言四起,李成桂身處嫌疑之地,自是寢食難安,他明白有人在背後中傷自己,便派人四出查訪,要找出造謠之人的身份。”

不孤子插話道:“等等,那時候李成桂還不是國王麼?”天絕僧搖頭道:“不是。當時還未改朝換代,李成桂也隻是高麗王國的一個將領。”

不孤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他怕得沒魂了。後來呢?他可曾找到造謠之人?”天絕僧道:“那當然,李成桂的生平死敵不過那幾人,不過數日,便已查出謠言是從鄭夢周身邊的親信嘴裏傳出的。”不孤子皺眉道:“鄭夢周?這又是誰了?”天絕僧道:“鄭夢周便是朝鮮第一大儒,人稱‘高麗朱子’。當時李成桂查出是這位大儒在對付自己,自是又驚又怕,深知此人聲望崇隆,若要陷自己於不義,那是易如反掌了。他滿心憂懼,不知如何是好,又擔心國王疑心自己,他左思右想,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可使謠言不攻自破。”眾人訝道:“他怎麼做?”天絕僧道:“他把這柄刀交給了第五個兒子,李芳遠。”

不孤子用力拍了拍大腿,讚道:“高招!高招!臣弑君、子弑父,倘使謠言是真,那李成桂不必出手弑君,也要給兒子現宰啦!”

王魁道:“沒錯。‘神功震主’的傳言,正是主‘弑’,李成桂把這柄刀傳給兒子,用意便是要安高麗國王的心,好使謠言平息。果然此舉一出,立時讓他掙脫了困境,此後朝中大臣見了他,自是頻頻玩笑,都要他小心禍起蕭牆,別給兒子一刀殺了。”不孤子本在哈哈大笑,聽得此言,不由“咦”了一聲,忙道:“等等,李芳遠真個殺掉親父了嗎?”天絕僧搖頭道:“沒有。李成桂是老死的,並非是死於愛子之手。”

不孤子鬆了口氣,道:“我就說嘛,這柄刀若真能弑主,朝鮮國王哪敢交給外人?那不是自找倒黴麼?我看這弑主傳言準是捏造的。”王魁欲言又止,天絕僧也是眉頭深鎖.不孤子暗暗推算,看這天絕僧出身少林,武功十分了得,可連他也如此忌諱這柄“神功震主”,料來這柄刀定是凶險異常。他沉吟半晌,便又問向崔軒亮:“小兄弟,我可忘了問你,你叔叔好端端的,為何會闖到苦海裏來?他可有什麼公幹麼?”

眾船夫異口同聲道:“道長誤會了,咱們是誤闖進來的。”不孤子哦了一聲,道:“誤闖進來的?你們本來是要去哪兒?”老陳道:“咱們是要去煙島的。隻因不巧偏離了航道,這才闖到了苦海裏。”不孤子一拍額頭,省悟道:“對了!對了!魏寬是令尊的結拜弟兄,崔震山當然得帶著你來拜壽了。”

崔軒亮本是為求親而來,此時自也不好當眾來說,一時神色有些扭捏,低聲又道:“道長你們呢?你們又為何進來苦海?”不孤子歎道:“還不是給老王害的?若不是他奉旨過來采藥,咱們哪裏會給拖進來?”

眾船夫訝道:“奉旨采藥?奉誰的旨啊?”不孤子笑罵不休:“你***,不是奉豬皇帝的旨,難不成是奉你們的旨麼?真沒見識。”

眼見眾人望著自己,王魁趕忙咳了一聲,道:“事情是這樣的,老朽有個朋友,姓袁,外號叫做‘醫神’,他老兄醫術精湛,尤愛著書立論,久而久之,便成了太醫院頭牌禦醫,專給皇帝治病。可近幾年來皇上陰虛內耗,體力日降,自覺不管用了,便下旨給我這個朋友,命他開個藥方出來。”

崔軒亮皺眉道:“不管用了?什麼意思?”不孤子咳了一聲,拿起了隨身的飛劍,奮力昂舉,不久便軟軟下垂,崔軒亮愕然道:“這……這是什麼怪病?”正起疑間,點蒼小七雄已然笑鬧起來,隻見玉川子拉住了赤川子,羞歎道:“皇上,奴家還沒盡興呢。”赤川子朝下一望,皺眉道:“沒法子,已經壞掉了。”崔軒亮啊了一聲,登時臉紅過耳,才知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皇帝一日三回,已然不堪負荷了。他吞了口唾沫,低聲道:“原來是這樣的病,那……那皇上吃了藥後,可有好轉麼?”

王魁歎道:“朽木……不可雕也。縱是通天神木,哪經得起日砍夜伐,也要枯萎凋零,何況其他?這袁神醫也是可惡,明知這病除了休養生息,無藥可治,卻又怕皇上治他的罪,便把老朽的名字供了出來,說什麼‘神醫’擅醫上半身,‘鬼醫’專治下半身,一上一下,各有所長,皇上龍心大悅之餘,便把我從九華山上抓下來啦。”聽得“九華山”三字,眾船夫頓時躬身下拜,齊聲道:“原來道長是九華大俠,無怪這般高明醫術。”

尋常武林門派殺人放火,無所不為,九華一脈卻大大不同,門人精通各種術數,嘉惠鄉民,是以眾船夫雖非武林人士,卻也曾聽聞他們的大名。一時都甚仰慕。崔軒亮笑道:“道長,你們九華山是在安徽青陽吧?咱老家便在安徽蚌埠,算是鄰居,日後可以去你家玩耍了。”

王魁歎道:“玩什麼?咱們九華山要搬家啦。九華本是正宗武林劍派,可門人個個不務正業,沒一個練成武功。就拿老朽來說吧,我向來獨鍾醫術,不愛練武,打架的本事差勁得很,便給人家稱作了‘鬼醫’。我那師侄更是不長進,門裏什麼不好學,偏愛賭博,二十歲不到就練了一身精湛賭技,從此吃遍大江南北,專出老千。本指望這小子能賺點銀子回山,誰知半年前他去了一趟京城,遇上了當代賭神,兩人大戰一場,他老兄便把山上祖業輸了個精光,現下人家約齊了幫手,天天上山逼債,咱們又打不過人家,日後不知怎麼辦呢?”王魁是大夫出身,人見人愛,師侄卻是個六親不認的賭鬼,自然沒人願意援手。老陳見他愁容滿麵,便安慰道:“大夫別發愁啊,您這回要治好了皇上的病,龍心大悅之下,還怕沒有封賞麼?”

王魁歎道:“什麼封賞不封賞的?我可不敢奢想。別給皇帝老兒殺頭,那就千恩萬謝了。”眾人訝道:“王大夫何出此言?難道……難道皇上的病不能根治麼?”王魁道:“皇上這個病是自己折騰出來的,除非休養生息,壓根兒無藥來治。可他就是不死心,硬要我想法子,老朽也隻能勉為其難,便從宮中秘籍裏找到了一道秦漢古方,稱為‘玄黃大正方’,看看有無法子化腐朽為神奇了。”玄黃持久,大正強猛,崔軒亮聽得鼻中噴氣,大喜道:“王大夫,您的丹藥煉就出來了麼?可以給我瞧瞧麼?”正想借兩顆嚐味,不孤子卻已皺眉來問:“怎麼?小兄弟二十歲不到,也出毛病了麼?”

崔軒亮嚇了一跳,慌忙道:“不是、不是,我……我隻是好奇問問而已……”天下男人頭可斷、血可流,卻怕那點兒細小受了微傷,那可枉自為人了。眼見點蒼小七雄賊眼兮兮,崔軒亮心下更怕,忙道:“王……王大夫,您……您采齊藥材了麼?”王魁歎道:“這‘玄黃大正方’是個古方,據說是戰國方士遺下的方子。其中所列藥材稀奇古怪,又要海狗鞭、又要海馬肝,全是海中珍物,幾味藥引更是前所未見,如海蠍螯毒、海龍蛇膽等等,天下間除苦海外,隻怕無處可尋。皇上聽了以後,便下旨給那靖海督師白璧暇,命他一路保護老朽,闖進這無邊苦海啦。”眾人聽到此處,方知白璧暇為何駕船來到此間,原來是為皇帝采藥來著。

崔軒亮怔怔思索今日發生的種種變故,忽道:“道長,我先前放炮之時,海上來了一艘小舟,不是有個白衣大俠過來搭救麼?他……他便是白雲天,對麼?”不孤子嗤了一聲:“俠個屁!那小子比你長不了幾歲,稱什麼大俠?”點蒼小七雄嘻嘻笑道:“師父又來了,每回都妒嫉人家峨眉派。”

點蒼位在雲貴,山脈綿延靈秀,峨眉則位於四川,氣勢巍峨,二者同是西南大派,想來這兩派因著地緣,相互爭雄已久。

王魁扯住了不孤老道,要他少說兩句,又道:“那白衣少年正是白雲天,他是‘靖海督師’白璧暇的獨生子,方才他駕著舢板,在海裏給艦隊探路,突然見了你放的號炮,便打了先鋒,過來一探究竟了。”

先前白雲天搶先到來,雖隻孤身單影,一葉扁舟,卻打得朝鮮眾官措手不及,宛然便是江湖豪俠的大氣概。隻是白璧暇到來以後,打起了官腔,不免讓人大失所望了。想起那白璧暇的嘴臉,崔軒亮神色黯然,當真說不出的氣悶,不孤子察言觀色,便道:“小兄弟,那姓白的是個混蛋,你別把這事往心裏去,沒的氣死了自己,那可劃不來了。”

王魁道:“別怕,放著我‘鬼醫’王魁在此,誰能氣死崔小弟?”說著取出了一隻銀針,笑道:“你們誰要心情不好,這會兒便把手伸過來,老朽給你們在‘神門穴’上紮個幾針,包你煩惱盡消,什麼氣都沒了。”

“神門穴”屬心脈,針灸紮治後,便能寬心解憂,眾人倒也曾耳聞過。話聲未畢,麵前已然伸出了七條小手臂,正是點蒼小七雄來了。王魁微微一奇,道:“你們七個孩童小小年紀,有什麼煩惱麼?”

“當然有!”小七雄手指不孤子,齊聲喊道,“咱們有了這種師父,當然得煩惱了!”不孤子氣地吹胡子瞪眼,又朝徒兒打去,餘人則都笑了起來。崔軒亮少年天真,自也陪著放聲大笑,什麼苦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那老陳道:“原來那位白督師也是奉命來采藥的。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事麼?”

王魁頷首道:“當然有。這回白璧暇率艦出海,便是來給魏島主賜爵的。”眾人吃了一驚,忙道:“皇上要給魏島主賜爵?”

王魁道:“是啊,近年魏寬聲威遠播,東瀛大將軍源義政、朝鮮大君李祹,乃至於琉球中山王尚巴誌,都想賜給魏島主一個官職爵稱,日後也好派軍進駐。這魏寬何其聰明,哪會往火坑裏跳,便都一一辭謝了。隻是這回下旨冊封的可是咱們北京紫禁城的萬歲爺,魏老兒要是給臉不要臉,煙島怕要給踏成平地了。”官字兩個口,全憑一張嘴,拿了一個空爵位後,好處沒有,壞事一籮筐,進貢納稅等等瑣事接踵而來,隻怕要永無寧日了。老陳低聲問道:“王大夫,這回……這回魏島主拿到的是什麼爵號?”王魁聳了聳肩,道:“官場的事,我不大清楚,八成是個新安伯、樂平伯吧。”

崔軒亮怔怔發呆,眼見小獅子從旁走過,便一把抱住了它,摟在懷裏撫摸。聽他低聲道:“我聽叔叔說過,他們那代人最是倒黴。小時候天下大亂,蒙古人把爺爺奶奶都殺了,他們沒飯吃、沒書念,走投無路之下,便隻能投靠義軍,給他們燒飯打雜。可長大後肚子裏沒學問,不管如何努力,一輩子都難翻身。”不孤子歎道:“你叔叔那代人叫做‘難童’,又稱‘開國孤兒’,說的便是至正年間出生的孩子。他們飽受戰亂之苦,多半沒爹沒娘、無依無靠。當年義軍要衝鋒陷陣,總是讓這批難童打頭陣,反正無親無故的,死了也沒人覺得可惜。”老陳、老林等人聽他說著,一時自傷身世,眼眶徑自紅了。王魁接口道:“沒錯。這批孩子要是早生十年,抑或晚生十年,際遇都是大不相同。就拿我和不孤老道來說吧,咱倆今年七十好幾,當年義軍舉兵時也有二十來歲了,那時咱倆書讀了、武功也練了,雖然天下大亂,卻沒給耽誤到什麼,隻管逃到深山裏避禍,樂得個清閑。待得天下太平,百廢待舉了,咱們便也從山裏冒出頭來,等著搶占大位啦。”

不孤子臉上一紅,忙道:“什麼搶占大位,說得這般難聽?”

王魁皺眉道:“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拿你們點蒼山來說吧,當年與韃子大戰,多少前輩死於戰火?若非位子給清空了,蜀中無大將,哪裏輪得到你這廖化做先鋒?”聽得師父改名換姓,點蒼小七雄便又哈哈歡笑:“好啊!師父有長進了!可以替關老爺牽馬了!”不孤子又羞又惱,便又把徒兒們轟走了。隻在那兒扒麵撓腮,苦笑不已。

崔軒亮低聲道:“王大夫,這般說來,我那些父執輩還真可憐,對麼?”

王魁歎道:“那是當然了。這批‘難童’都是行伍出身的兵卒,他們小時候跟著開國元勳,隻因年紀小、學問差,什麼都要按資排輩,自是屎也吃不到熱的。可輪到他們年紀大了、輩分有了、學問多了,永樂帝偏又兩腿一伸,一命嗚呼去也,這便輪到白璧暇那幫小鬼出頭了,這會兒‘開國孤兒’便又顯得年歲太老,冥頑不靈,隻能給人硬生生地轟出朝廷了。”

當年天下大亂,最可憐的便是這批“難童”,他們出生於至正末年,年歲幼小,受的戰亂荼毒也最深。那時他們離鄉背井,沒了父母照顧,便隻能投身軍旅,給人當成小兵小卒使喚,一輩子出不了頭。反觀白璧暇這批人,卻因晚生了十五年,際遇便大大不同,這批人生於洪武年間,打小爹疼娘愛,衣食無虞,素有“太平公子”之稱。如今在隆慶皇帝的提攜下,已然全體爬上高位,反倒把“開國孤兒”掃地出門了。

上有開國元勳、下有太平公子,崔風訓、崔風憲這代人處於兩大洪流間,宛如滄海一小舟,始終漂蕩無根。說來這批“難童”中,唯獨魏寬一人殺出了重圍,想他自食其力,獨自駕船出海、開辟煙島,已成東海霸主。東瀛幕府、朝鮮王族、乃至於中原各地的豪傑,誰不對他敬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