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以無憂(1 / 3)

他端著食盒進門的時候,她正歪歪扭扭的從床上坐起來,擁著被子靠在床頭發呆。她在思索,可眼裏還是一片空白。對於她,“我是誰”就是這世界上最難的問題。隻要稍微動動腦筋,腦海裏就像刷了一團漿糊,越想越糊塗。罷了,罷了,還是順其自然好了。她放棄似的垂頭低歎了一口氣。

看著她的翦翦秋瞳,他有些心痛,默默的攬著她,抬手拿起一碗燕窩。

她任由他攬著。這個人有一種特別的熟悉感。每次在無休無止的噩夢裏,在海浪快要掀翻小船時,她緊緊抓住的手臂都是他的。

“你……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她巴不得他把整個世界都告訴她,好填滿她空蕩蕩的腦海。可他隻輕輕吐露了兩個字,“燕寧”。

這一刻,他決定陪她一起忘掉過去的一切。馬夫為他取的這個名字,和現在的她一樣,隻是一個單純的人,沒有複雜的背景,沒有必須背負的重任,“燕寧”從今而後都將隻屬於她一人。

她失望的垂下眼瞼,這個名字和她自己的,和那個“宇文”,同樣的陌生。可她想問的問題還是很多,他為何對自己這樣好?他是她的親人嗎?他好像聽到了從她心底傳出的疑問,她的手被抬起來,淡淡的呼吸近了,輕風吹拂掌心,緊接著兩片溫暖的唇順著她的手指間,一點點吻到手心,劃過腕子,輕碰到她的下巴,輕拂過來的呼吸變得灼熱。她的臉騰地紅了一大片,急的轉過頭去。耳邊是他輕輕的一聲笑,和喃喃低語,揉了讓人醺醉的淡甜,暖暖的飄過,染紅了她的耳朵。“整整兩個月,我也一直在想,你會不會醒不過來了,還好你總算是醒了。對我們來說,記得什麼,不記得什麼,都已經不重要。從現在,我要你記得我。”

好霸道的口氣。她在肚子裏悶哼了一聲。喂到唇邊的羹也遭到了同樣的冷落。

他又笑了,“脾氣還是那麼大。你的身子還很虛弱,暫時不能遠行。等你頭上的傷全好了,我們才能去尋陶醉,請他為你治眼睛。不吃可別後悔。”

一聽說治眼睛,她的眼前“一亮”,忙把頭轉回來。是的,把過去忘得一幹二淨,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一輩子都在黑暗中度過。失去記憶,一切還可以重頭再來。而失去光明,她就永遠隻能站在黑暗的原點,沒有過去可以回憶,也沒有未來值得期待。

接下來的日子,她覺得自己就像農家養的一頭豬,吃飽了就睡,睡醒了接著吃。也難怪,雖然她已經睡了兩個月,但那兩個月都是處於昏迷的病態中,並沒有像正常人那樣好好休息,正常進食,身體已接近衰竭的邊緣。所以現在,不管是湯藥,補品,還是飯菜點心,隻要能讓她在最短的時間裏恢複最佳的體能,她都能毫無怨言的吃下去。

李成器無疑是心情舒暢的。唯一不順心的,就是比老嬤嬤還能嘮叨的宇文鐸,整天催促他回洛陽。

“宇文兄,你還是先回洛陽吧,父親不是說過有重要的事等著你去辦嗎。”他瞧了眼宇文鐸的苦臉,下決心這次一定要把他遣送回家,“姑母也是這個意思,要辦必須抓緊。”

宇文鐸的苦瓜臉擠得更難看了。太子和太平公主交給他的事情實在讓他太為難。年初,公主令宮中健婦杖殺了白馬寺的主持薛懷義。皇上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可身邊少了個“可心的人”,總覺深宮寂寞。武氏王爺們和太子都沒看出有什麼不妥,而公主心思細膩,比他們多長了一竅,意識到了這個嚴峻的問題。公主私下和太子談及此事,準備在民間搜羅一些姿容出眾的少年郎呈給皇上,以博取今上歡心。

皇帝有個三宮六院很正常,從民間收納美女也無可厚非。可是這些事攤到了當今聖上的身上,就有點荒誕不經了。宇文鐸是個謹遵孔孟之道的儒生,雖然精於謀算,好歹也知禮儀懂廉恥,讓他去做采辦美少年這種事,他覺得老臉都沒地方擱。但他也很清楚,辦好這件事,對太子和公主在宮中的地位一定會大有益處。